当时,我只念着他对我的欺骗,破坏了我对“朋友”二字的理解,我想,这个人已经进入了自己的黑名单。
这些年,尽管我们在一起有过不少美好的回忆,也许那些回忆注定属于懵懂时代的纯真,一旦融进利益纠葛的现实,所谓的纯真鸡飞蛋打,只剩一地鸡毛。
《新言论》刊开渠煤矿排放废水事件后,迅成为网络热议的焦点,社会舆论介入,引起权力层的关注。
半个月后,王翌的父亲王坤被“双规”,移交司法。王翌也被调查。王氏化工面临重组、移交。
原石集团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东三环的黄金地皮。
开渠煤矿淤积的废水被抽出来进行化学处理,煤矿被彻底查封,矿区的破楼被爆破拆迁。
一个科学小组来到矿区下面的村子里,对土壤水质进行测试,而当地政府也在拟定村民搬迁的方案。
我和卢泽汓再来到村子里,曾经留钱给他的那个老头认出了我们,他感激涕零,对乡亲们说这两个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快来感谢我们的大恩人。
他们拿出乌枣等土特产,让我们带走。我们只抓了几个,让他们收起来。
卢泽汓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人,泪在眼眶打转。
似乎一切都解决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不是每一件藏污纳垢的勾当都能被曝光,能引起舆论的关注。
此时此地,还有多少人正喝着致癌的污水,呼吸着肮脏的空气,又有谁去关心过他们。
昆德拉不签字的理由,是否也跟这种无力感有关。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人家,这家人只有两姐弟,姐姐15岁,弟弟9岁,妈妈早些年因病去世,爸爸在两年前患肺癌走了。
我明白,自己的义务是回去写一篇开渠煤矿废水排放事件的后续报告,然后在文章中动情地描述这两姊妹的悲惨身世,引起大众关注,接着,各地的捐款源源不断地涌来,两姊妹的衣食住行不用愁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个时代,人们容易对具体的事物产生悲悯之情,却永远不愿意去参透这悲剧的根源。
没有深度的追问,这样的怜悯也变得廉价了。
我和卢泽汓把身上的钱都留给了他们,走到车站才现妈的完了,这次一激动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回家的车费都没留。
总不能回去对两姊弟说,小朋友对不起,能不能把我们刚才献的爱心退一点点给叔叔呢。
他们肯定会默默地想:两个怪蜀黍。
想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卖部找到一个五六十岁的酒糟鼻男人,卢泽汓悄悄对我说:“他像不像桥边镇小卖部的陈打枪。”
我一看真有几分神似。
酒糟鼻男人知道我们两个是调查开渠煤矿的,笑呵呵地说:“你们两个可真行了,我们闹了这么久都没辙,你们一来就把问题办了。小伙子不错!”
我们把没车费钱的事实告诉了酒糟鼻男人,说网络转账给他钱,然后在他那里拿点现金坐公交车到车站。
他想了一会儿,说:“可以,但是你们得给我一点劳务费啊,你说是不是嘛,我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吗,大家都相互理解一下,呵呵呵。”
他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那面目为何如此可憎。
最后谈好了,我给他转账了25元,他给了我们两百元现金。没办法,就当那5元打水漂了。
我们离开时他开心地笑,说:“慢走了,小兄弟,不送了哦。”要是老子坐地白挣5元,我也会笑得很开心。
他那一嘴的黄牙,臭不可闻。
回家路上,我和卢泽汓都默契地沉默不语,也许他也在思考昆德拉和哈维尔的抉择,还有古斯塔夫?勒庞写的那本毫不客气的书——《乌合之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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