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姚副帅不弃许亲事,”这是袁朴同的头一句话。他微有泪光:“我袁家在先帝手中,也是不错的人家。早年跟随邹国舅,别人对国舅有微词,我得实话实说,国舅对我袁氏一门着实不坏,提携照顾青眼有加。为国舅,才和当今皇上萧家结下仇冤;为国舅,才几回欲置皇后于死地,”
袁朴同想到自己在军中几回发难,在京中金殿下找来皇后封氏表姐,让当今皇帝当殿摔死。那个时候皇帝本人就霸气呈现,势压众人。
只是自己是国舅一势的人。
“张守户选反前,我领兵权出京,一呆就到今天。这中间,我有苦劳,也有功劳。这中间,袁家迁出京都,举家来到这里。我应该谢皇上,是他派人送还给我。可我,心里只有邹国舅!国舅对我好,对我死去的兄弟相野好。我此生不能忘记他,一直为了他不肯对皇上低头。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我袁朴同再祭国舅三杯酒,愿他英魂早升天界!我,袁家,要丢下以前恩恩冤冤,洗心革面,从此效忠于当今!”
他涕泪俱下,往地下郑重洒了三杯酒,痛哭三声后,抹干泪水放下酒杯,袖子里取出卸下兵权的奏折,双手呈给姚兴献:“亲家,请你代呈京里,请皇上恩准我和我的家人早日返回京中。”
姚兴献接在手上,打开看过笑容加多。小心收起奏折送到太子手上,再握住袁朴同双手,用力握了一握。
萧谨打开来,也有了喜色。起身朗朗道:“袁副帅辛苦一生,返京修养也是应当。我也呈奏折给父皇,父皇一定会另加赏赐的!”
袁朴同的人炸了:“卸兵权?”
“这怎么行!”
“手中无权,到京里谁待见您?”
“副帅,三思啊!”
袁朴同含笑带泪摆摆双手,让大家全静下来。他真情流露:“兄弟们,我打了一辈子,我累了。且在这里不是计较,我只是想提一提。我袁家和亲家姚副帅一样,是京中世家,非一般人家可比。为了孩子们亲事,我得回京去。”
他没有说出是哪些人家以前相不中他的孩子,可这些人全红了脸。跟袁朴同的人愣愣品味他为子为家的心情,都渐渐没了话。
袁朴同让人开大酒坛子,招呼客人痛饮。一个家人又飞快跑来,舌头都打结:“老爷……爷,圣旨到……了!”
“这么快!”姚兴献也惊奇。他是八百里加急快马往京中送信,皇上当天收到当天回信,再八百里快马过来这也是快速的。
这说明,皇上对这件事很欣喜!他要是不答应,只会先给自己信,圣旨不会直接下到袁家。袁朴同则一惊,还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到底他不如姚兴献和萧护熟悉。就对姚兴献试探地看看。
姚兴献微微点头,和袁朴同一同出去,贺太师等也在后面。见来传信的只有一个人,一匹马。人和马都大汗淋漓,可见路上马不停蹄。
来者清秀面庞,却是小鬼。
小鬼满面笑容宣旨:“……姚家有子英俊倜傥,袁家有女贤淑惠贞,特赐婚成就亲事……”后面全是赏赐。
姚兴献的心更放在肚子里,袁朴同则若有所思打量小鬼一人一骑。
皇帝赐婚,怎么着也应该是一队庄重严谨的人,赏赐东西也应该跟着过来。看只来一一个人,一匹快马,就知道皇帝对这门亲事有多欢喜。
他迫不及待的赐婚,生怕自己和姚家反悔。
那自己交出兵权,他不会亏待自己才是。
袁朴同十几年只有今天最安心,想到亲家最有功劳。相中自己女儿的是固然是官保,可答应定亲的却是姚兴献。
自己和姚兴献打光屁股的时候认识,都在京里跑过马打过架,却一直不是熟悉人。他没有拿出父母之命的大牌子压官保,袁朴同感激涕零。
回到厅上先敬过太子,再敬小鬼太师等人,袁朴同恭恭敬敬来敬姚兴献,才扯住袖子,外面“嘭嘭嘭!”
升起一团烟花。
袁朴同吓了一跳,现在是春末初夏,关城还有鞭炮卖?
见烟花绚丽增彩,却是心中喜欢。有宾客们也夸赞:“袁副帅家真喜庆呀。”姚兴献放声大笑:“哈哈,这是宦保!”
姚官保在这里陪客人,看了几个,对父亲和岳父面有光彩:“弟弟把他最心爱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映姐儿抿嘴笑:“花开富贵。”
“对,这是他压箱底的,平时想他一眼炮纸都不给。今天懂事了,居然大方起来。”姚官保也觉得有面子,虽然他知道是灵娟给的银子起了作用。
袁朴同也同时想到给宦保的鞭炮银子,喊来管家:“给亲家二公子大红包,买鞭炮的。”姚兴献又乐:“他最喜欢这个,你这一手啊,最能招他喜欢。”也大方的一挥手:“好吧,大喜的日子,去告诉他,我允许他收。”
姚副帅不允许也不行,姚宦保坐在假山上指挥家人放鞭炮,袁家国和袁家梁在这里陪他,把自己私房银子往他手里塞,还巴结他:“你的鞭炮全城第一,”
“无人能比。”
“有比的也吓跑了。”
姚宦保是收了银子办事的人,笑得一嘴白牙露着,喊跟自己的人:“把我最好的那个,过年京里买的那个加官进爵拿来放了!”
双手叉腰,豪气冲云天。
袁家梁喜欢的往厅上去回话,来的人都乐了,扭头的扭头,瞪眼看的瞪眼。袁灵娟和姐妹们在绣楼上,见小叔子如此增光辉,早早候在楼上等着。
见点着火信,微光一闪,几个大字冲天而起。
“马上封侯!”
“好采头,哈哈,”
“真是好哎。”
“圣旨下!”又是一道圣旨到了。家人们颠颠儿的过来:“这是给姚亲家老爷的圣旨,您家里没人,就到我们这里来了。”
来宣旨的是萧墨,也是满头汗水。笑容满面展开圣旨:“……大将军姚兴献早年侍候太上皇多年,又随朕不离不弃。特封一等孝义侯,世袭。其长子姚官保职升三等,为孝义侯世子!”
袁家沸腾了,贺太师微笑点头,认为萧护做的很对。他对太子殿下悄声道:“皇上这件事做得姚袁两家都是极大的体面,漂亮啊。殿下,要许给人恩德,就要做得好看,面子上光彩。”太子恭敬地点头:“是。”
袁朴同和姚兴献请萧墨上座,和小鬼坐在一处,亲自各带着儿子们来敬酒。袁家栋对四小鬼慕名已久,见他们都年纪不大职级不低,心中微叹这是多年的跟随才换来的。
他知道父亲进京是必然的,那和小鬼们不好拉关系,也要讨他们喜欢。袁家栋打迭起一堆的好听话,挑重要的说了几句,姚兴献在旁边听着很是满意,对袁朴同附耳道:“你家老大留下,你只管放心,我看他很是不错。”
“一切有劳亲家。”袁朴同唯有敬酒。席上的人都笑语欢声,只有一家子人不开心。曾祖名和袁朴同履历相同,先是同在邹国舅帐下,低也低不了多少。
先帝在时袁朴同率先领了金虎军副帅,只这个高过曾祖名,论起来别的守关城什么的,曾祖名不比袁朴同差。
本来他还看袁朴同笑话,现在看他那倒霉不自量力相中太子的女儿和姚家定亲,姚家的恩典皇上赐婚,已经让曾祖名不快,姚家又封侯,袁朴同的女儿瞬间成了待嫁侯府,曾祖名这酒喝得真不是滋味儿。
这倒运的人忽然就走了运。
哄笑声起来,原来是姚宦保上来。袁朴同亲自招手:“来来,你这马上封侯放得真好。”他摸着姚宦保的头,越看越爱他,叹道:“亲家你个个孩子都是好的,真真让我佩服。”
不管是大姑娘映姐儿,还是自己女婿官保,小小的宦保,袁朴同想袁家一个也拿不出来。
姚兴献起身:“你慢慢夸,我去去就来。”袁朴同知道是净手,让人带他过去。净手过,姚兴献觉得酒多,让带路的人先回去:“我散散酒。”
见袁家园子也有几处浅碧轻红,又长子定亲,马上封侯心情快意,悠闲的欣赏着。
花后走出一个人:“见过亲家老爷。”
是一个中年妇人,因今天是喜事,穿一件红色罗衣,碧色裙子,少匀粉也俏丽,只是和当年比老子不少。
身经百战的姚副帅吓得一哆嗦,酒醒了九成九。在这关城里能让他吓成这样的人,倒有一个。他以前背着“登徒子”名声追求的邹家姑娘,后来嫁到袁家的袁邹氏。
姚兴献当初一怒而离京,几十年很少见到袁邹氏。有时候在宫中可能遇到,扭扭脸儿换条路走。
好在他回京的时候不多。
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还这么害怕,是罗氏没完没了的提在耳边,养成姚兴献一块心病。
姚副帅感激妻子先爱上自己,又生儿育女数十年操持,见妻子不喜欢表姐,想我不见你没处生气了吧,在心里养成这个调调儿,我不见她!
在关城就发生过袁邹氏上门,姚副帅急急躲避,姚家的孩子们都知道这事。
此时避无可避,姚副帅本能去找妻子,又想起妻子负气去往京中,只能尴尬的侧开身子,但不还礼:“原来是你。”
他这才想到官保和袁家结亲,袁邹氏原本是孩子们的表姨母,现在又成了官保的婶娘。真是天涯无处不相逢,相逢副帅酒吓醒。
这就要走,身后袁邹氏急急道:“你难道躲我一生一世?”姚兴献是不服输的性子,又有了酒,一个激灵站住:“我几时躲过你!”
他嘴一般是很硬的。
袁邹氏抿唇而笑:“是为表妹吃醋?这么多年了,她还记着当年旧事。”姚兴献又不答应了,反驳道:“我妻子才不这样,还有,当年哪有旧事!”
他毫不脸红的推得干干净净。
“唉,当年你行事鲁莽,每每让我受到惊吓,我心想哪有人是这样求亲的,别人只背后夸我一句,你就把人打得动不得,要是嫁给你,还不天天让你打。”
“袁夫人,你休要胡说!”姚兴献沉下脸。当年对你一片爱恋,你踩在脚底下不知道珍惜,现在不必再提!
袁邹氏微微一笑:“后来我嫁给我丈夫,我们很是和气,日子圆圆满满。”姚兴献淡淡:“我和我妻子也是恩恩爱爱,生下三个孩子,都是我心爱的。”
“那就好。”袁邹氏莞尔。
姚兴献点头:“那就好。”大步走开,心里一下子轻松起来。你心里从没有我的位置,我也一直后悔当年少年懵懂为你情动,如今大家过得都好,这不是挺好。
痛快了的姚副帅回去就拉着人灌酒,别人都说他当上侯爷喜欢的,想想也是,他再不喜欢,谁还应该是喜欢的?
当晚宾客全大醉而归,袁朴同让三个儿子一家一家送客人,自己虽疲累,还是兴致高涨的回房。
“灵娟睡下了?”袁朴同此时心里只有自己女儿。
袁夫人轻拍着小女儿,透着喜悦悄声道:“没呢,才来问我官保又喝酒没有,我说没有,让她赶快睡吧。你看,这还成亲,灵娟心里就全是他了。”
袁朴同悠然自得:“那是自然,他们两个呀,是情投意合,是天生一对。”他声音太大,小女儿动了几动,袁夫人忙示意袁朴同低声,把小女儿交给丫头们,再来和袁朴同说话:“真没想到姚家今天封侯,我们灵娟以后是侯夫人,”
“这是一定的。”袁朴同酒意上来。
“我说老爷,姚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呢,我今天看了又看,这小的生得更好,那灵透劲儿,你我还有一个小女儿呢,”
袁朴同酒醒不少:“你少打他主意吧。我们进了京,不愁儿女亲事。那小的,我问过了,我不是像你贪心不足,”说着笑起来:“灵娟是侯夫人你还不满足?我是关心问了问,这不是成了亲家。亲家对我说,他的三个孩子,全是皇上问过八字的。”
“问过八字有什么?这大的不是没出嫁,长子给了我们家……。”袁夫人后悔莫及:“老爷呀,要是当初老大不成亲多好,姚家的女儿可真是能干,又知书又达礼,又会侍候太子,太子还只让她一个人侍候,”
袁朴同微笑:“这不稀奇,姚家的女儿和太子曾养在一个房里,侍候上她最懂。”又想到夫人刚才的话,道:“问过八字,说明皇上有心。这有心,不是做媒,就是给殿下相看。你忘了,两个小公主,和姚家小儿子年纪般配。”
袁夫人一旦明白,欢喜莫明:“那灵娟可太有福了,以后会和公主当妯娌。”袁朴同皱眉:“你少胡说,我就是随便猜测,这话回京去不能乱说!”
袁夫人沉浸在喜欢中,心里有话张口就说出来:“灵娟嫁得这么好,你又说儿子们以后前程有依靠,家栋媳妇,是不是换换?”
袁朴同大惊:“这是什么话!”
“亲戚们今天又对我说,”袁夫人吞吞吐吐。“砰!”袁朴同用力摔了茶碗,脸红脖子粗起身:“放屁!这是谁的主意!让她明天来见我!”
袁夫人和袁朴同一生相随,袁朴同极心爱她,很少这样发脾气。袁夫人吓哭了:“我不是想儿子们以后进宫好看些,你我全是从京里出来的,你难道不知道京里人全是什么眼睛?”
袁朴同狞笑:“我怕他们什么眼色,就不是我!”又长长呼一口气:“我老了,年青时我还有和别人斗争的心,现在好容易有个好机会,我是再不当那势利的人,老大媳妇只要孝敬,你不要再听别人挑唆。”
过来抱住袁夫人,动情地道:“夫人呐,你我好容易逃过劫难,以后安生过日子你敬我我敬你才最重要。”
在丈夫怀抱里,袁夫人犹有当年的羞涩,低声再道:“我今天太心爱姚家映姐儿,再不出嫁我为她忧愁。我想,亲上加亲,让老大媳妇让让,咱们三媒六聘娶映姐儿为长媳不好吗?”
袁夫人满意女儿亲事,转而就怜爱映姐儿,就是想的不是地方。
袁朴同啼笑皆非:“姚家女儿的亲事由宫中太后作主,你既然是好心,等我回京,你自己去问太后,太后要答应,我就担一回不义的名声,嗯,让老大也担着。”
袁夫人这才不敢说,到睡下来才自言自语:“我的菩萨,难怪还不嫁,这太后挑起人来,哪一个能中她意?”
太后真是冤枉。
袁朴同忍住笑,装睡着没听到。
第二天,一个爆炸性消息出现:“太子殿下要在关城选妃,让附近所有青春少艾的女子参选。”
小鬼们本来就要走,可太子殿下让他们帮帮场子,因此都在。
映姐儿是奇怪的,侍候殿下入睡时问他:“这是赌气,还是戏耍?”太子笑的狡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院外月下,有人高声歌唱:“殿下,你就像明月一样……”太子悠然入睡,保你们几天后再也不来烦本殿下我。
第二天,城中空旷处起高台,两边又有看台,太子在张家小鬼们簇拥下占了最前面的看台,映姐儿姐弟三个来看热闹,都跟在后面。
台上高书几个大字:太子选妃台。台下一大早,就挤满的全是姑娘们。见时辰到了,几个评委上台。
头一个贼眼兮兮,伍大郎。
第二个玉树临风,引起一片尖叫,伍二郎。
第三个憨厚老实,伍大生。
第四个一本正经,伍二生。
第五个端着架子,伍三生。
台下人正奇怪怎么全是少年,一个比一个小。见又一个人走上来,儒衣蓝衫,气度从容。台下没见过太子的姑娘们尖叫:“太子,这一定是太子!”
太子在看台上:“呵呵呵呵,”
蓝衫人走到台中,清清嗓子:“我姓孟,名轩生。家有爱妻,膝下有两个爱子。殿下选妃,我为主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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