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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夫人不相信是表哥让这样做的,顾良能微笑:“夫人,你仔细认认,是不是皇上的笔迹?”顾夫人把信还他:“不用再看,是表哥亲笔。”
既然是萧护的意思,顾夫人不再多问。她本来是怕顾良能过年想到家人,又恨上死去的韩宪王,有心来劝解的。现在不是,顾夫人放下这件事,由表哥而想到在京中的女儿:“元秀还不回来?”
顾元秀发现京里一堆的表哥,数都数不过来,皇帝舅舅又留她,苗姐儿苏小雅全在,她也不回来。
就要过年,当父母亲的思念女儿。
顾良能轻抚夫人小腹,一面想女儿,一面笑:“幸好她不在,不然你又有了,元秀又闹着要抱,可怎生是好?”
顾夫人更依着丈夫,甜甜的一笑。
第二天,两个人去见训哥儿。
出门前,顾良能让夫人也换上普通衣服,坐的也是一般的马车,不太好认。又出城,在外面转了几个圈子,才往城中来。
顾夫人哑然:“这,竟然像在办大事情?文王还小,他能吗?”
“夫人啊,你见到文王殿下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记得我头一回办事,也有人这么说,把我气得几天没过来,”顾良能语声又顿住,面上有感伤。
顾夫人知道丈夫又想起没了的家人,忙用话岔开:“我就是担心他还小,不过想来表哥一定派上许多的奴才跟着。”
“并没有几个人,殿下办的是大事情,我们见他也要隐密。”
顾夫人哦了一声。她是五舅老爷的爱女之一,生下来就衣食无缺,对于办隐密的事情不过听上一听,没有多想。
直到车停下,顾夫人下车,才瞠目结舌,对着眼前地方瞪眼:“这是……”她羞于启齿青楼两个字,只对着丈夫快要发怒:“他才多大,怎么容他来这种地方?他在哪里,我要去说说!”
顾良能正取过一件披风给她罩上,这一罩上,从外面看像个丫头。他轻笑:“夫人息怒,来这种地方,也是你家表哥答应的。”
“胡说,表哥才没这么糊涂!倒是你,在你眼皮子下面,你也不管!”顾夫人怒气冲天:“带我去见他,我要让他赶快走!”
下车时,顾夫人还在犹豫这种地方怎么能来?现在她全然忘记这不是好地方,自己不仅不能来,说也不能说,让丈夫带路,她跟在后面上来。
上楼以后,顾夫人小有惊讶。这里宽敞温暖,明亮又正规。正中看台上,一个女子手抱琵琶,自弹自唱。下面坐的人,也有三教九流,但大多是衣着整齐,陶醉在乐声中的人。
顾良能凑到她耳边:“夫人,请你上来,你才知道冤枉我和文王。”这里分明是听正经曲子的地方。
“那,为什么叫那个名字?”顾夫人指的是楼外挂的匾额。上面有三个字“怜香惜玉”。顾良能低笑:“晚上么,做的就是别的生意,”顾夫人才要啐,顾良能忙道:“夫人不要发怒,我们不少抽税钱。”
顾夫人嘟嘴:“让你说的恶心人,以后我只吃自己的,穿自己的。”顾良能骇然,不再逗她,对随从点一点头,见手指一个包间,他前行,顾夫人随后,一起进去。
包间内,比外面要吓人的多。
一老一小两个人,一个坐在前,一个坐在中间,一起闭着眼睛,脑袋随着乐声,晃三圈,停一停,再晃三圈,好似中邪。
再看脸上,都有红晕,是这里热捂出来的。表情,说猥琐不是,说正经不是,全是陶陶然,悠悠然,欣欣然,乐乐然……
与殿下应该有的肃穆大不相同,半分正经也没有。
乍一进来的人,还以为见到两疯子。顾夫人更是大惊,让吓得站住,分辨一下那个小些的正是文王殿下,才要过去,外面乐声飞流而下,乐女歌声也转为悲伤,是在诉说着情感上的痛苦。
那一老一小面色大变,随着露出伤心和难过,就差掉眼泪。顾夫人再也忍不住,扑过来抱住文王:“殿下,你怎么了?”
顾良能急道:“噤声,不能这么喊!”
文王睁开眼,谭直睁开眼。文王咦一声,笑逐颜开:“表姑母,表姑丈。”在顾夫人怀里蹭了蹭。他小时候顾夫人帮萧老夫人带过他,文王和她很熟悉。
谭直则和顾良能见礼,他们都欢喜的时候,顾夫人伤心泪落,捧着殿下的小脸儿泣道:“我的训哥儿,你这是当的什么差,要小小年纪跑这么远,到这种地方来。”
文王微红面庞,跑来听曲子不是当的差,是当差时蹭的光。他羞于解释,想了想道:“姑母不用担心,父亲是知道的。”
“是啊,是知道的。”谭直也作证。
顾夫人瞪他一眼,明明看到你拐带殿下嬉戏,你不要说话。谭直看得懂她的眼神,摸摸胡子笑得更响,顾夫人还不信,可我明明是过了明路,陪殿下出京听曲子的公差。
就不解释,只述旧。顾夫人让人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有给训哥儿备的几色衣服,从里衣,汗巾子到帕子全有,送完东西后,顾良能对夫人笑容可掬:“夫人啊,”按我们在家里说的,此时你可以退下了。
顾夫人也瞪他:“我不走,你们说吧,我得盯着,不然你也教坏他。”谭直嘿嘿,这误会越来越大,只有到京里才能解释得清楚。
顾良能对文王使个眼色,文王收起玩乐的表情,清清嗓子正色起来:“姑母有所不知,父亲让我有几句话专门带给姑丈,姑母你听听是没有什么,不过父亲说单独说……。”抬出萧护来,顾夫人才不情愿地起身:“好吧,不过不许再说不好的话。”
在青楼这种地方,还能说什么?
她出去,谭直也就出去,包间里只有顾良能和训哥儿,训哥儿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很是奇怪,这女人不是疯了,就是藏着什么。”
“她藏着什么。”顾良能很肯定。
训哥儿疑惑:“姑丈知道?”
“这事要从石明那里说起,石明手中不仅是血统,还备的后着一出又一出。他当年同盟的人,就有韩宪王。石明曾在韩宪王封地呆过,他死后,有些东西应该是落入韩宪王手中。临安王当年肯用小女儿和他儿子定亲事,就是想要他手中的那个东西。这东西一旦有条件,且拿出来,对皇上的皇位将有威胁。”
训哥儿敏锐的抓住疑点:“那当年韩宪王没用这个东西?”顾良能欣赏的笑笑,殿下年纪不大,就有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姿态。
顾良能解释道:“当年韩宪王就是用这个东西,和别的郡王等人勾结。具体是什么,可能只有临安王才知道。他在京中称帝,张太妃出面,像是他拿出了什么。后来兵乱,我杀了他全家,他自顾不瑕,又得了头疼疯病,临安王又不听他的,这东西就一直没出来。皇上嘱我一直查找,也没找出来。”
“当年对父亲不起作用,现在也不会有什么。”文王嘀咕。
他这种大气天成的态度,顾良能很是欣赏。细细对他道:“这东西,只能是威胁,再就是搅和一下。再或者,是那个叫金子的女人只想为韩宪王报仇,才把这东西拿出来,另外,她必须有兵权,不然不起作用。”
“是了!”文王想到原因:“我说去关外,她没有让曹守过反对,那关外,一定有人会听她的!”
曾祖名!
两个人心中同时闪过新上任没多久的曾副帅。事情也就一点一点的清晰。
“韩宪王不肯明着亮出来,是当年谁当皇帝谁倒霉,大家一起打他,他怕这东西有丢,大势没成的时候,不肯亮明。后来他死了。他一定用这个给曾祖名看过,而曾祖名当年一定是看风向,而且当时关外也打得凶,曾祖名在这一点上还有可取之处,他帮着袁朴同抗敌,也有借口不理会韩宪王。现在关外暂时风平,金子这时候跳出来,一定会把这东西给曾祖名看。”
文王觉得自己全明白了:“金子有一样东西,又把曹守过当成韩宪王的遗腹子,就只差兵权!而曹守过的身世,也有可信之处。他的年纪,和摔下去的孩子相当,说他大上一岁,也可以解释过去。要么,就说曹守过的母亲与韩宪王有染,他是韩宪王的私生子,唯一还留在世上的后人,”殿下无语:“这个女人的的确确是个疯子。”
他鉴定完毕。
顾良能打心里佩服,佩服的是皇帝萧护,这么聪明的儿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再道:“现在就只看曾祖名是什么反应?”
“不不不,不仅这些,”文王殿下陷入沉思。他支肘,撑住稚嫩的面庞,再一脸忧国忧民状,有些好笑,也有些让人震撼。
想上片刻,文王有了主意:“不管那疯子揣着什么,要么曹守过知道,要么她到最后关头会拿出来。我得让这最后关头早出来,或者让那疯子不得不拿出来。”他狡黠的笑了:“要是曹守过现在说不干了,说回京去?”
顾良能大笑,翘起大拇指:“好!”外面乐声骤然,把他笑声能遮住。文王抬眼:“姑丈,这个你得帮我一把,我得让小子吃点儿苦,让他后悔出来。”
两个人约定一下,顾良能便衣离开。谭直和文王回到客栈,他们银多,又不能殿下委屈,住的从来是上房。见他们回来,曹守过兴冲冲过来,送上一卷书:“殿下看我买的新书,最新话本儿。”又掏出一包糖炒栗子,一包瓜子儿,准备看书时吃。
文王三言两语敷衍他,回到房中想你就舒服今天这一天吧!
第二天起来,还是精致的早餐。谭直外面买来当地的包子大饼,奴才们熬的燕窝粥,又有几样小菜。
文王和曹守过用饭,曹守过眉飞色舞说着他昨天逛街去,外面急奔进来一个人。曹守过认识,是文王留在京中的一个奴才。这奴才一般在暗中准备东西客栈,曹守过以为他没跟出来。
他找到这里来了?
曹守过一惊,祖父也来了没有?可怎么面对他!他想过等自己什么都有了,就去见祖父,可没想这么快见到他!
那奴才看也不看他,满头大汗,面带惊惶:“不好了,小爷,皇上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让人来抓您回去!”
“怎么回事儿?”文王也吃惊:“不是说父亲只是生气,气过这一阵子就没事。”
“半个月前是这样,皇后娘娘想您只是哭,皇上把娘娘骂了,说不许找,等小爷在外面吃过苦头自己就回去。没想到,忽然就变了,说小爷要造反,说小爷出来是不打好主意,”
曹守过面如土色。
“当时点出一队人,个个全是高手来拿小爷。奴才我看着不对,忙去顾公公那里,用小爷名义问了问,顾公公也对小爷好的,他说有什么人告密,说曹公子不是好人,”
曹守过呆若木鸡。
“小爷您快走吧,抓您的人就要来了,这一抓回去,听说要大理寺关着,先审问再用刑……。”这奴才话还没有落,外面闯进来一队陌生人,膀大腰圆,都有刀剑。
当先一人面沉如水,大步而入。几个奴才们上前去拦:“哎,这小院是我们包的,你怎么硬闯。”那个人抬手一巴掌,打飞一个人,喝道:“奉旨,搜!”
曹守过跳起来抓住文王:“殿下,我们跳窗户!”那奴才也催:“小爷快走!”文王一伸手,握住两包子,和曹守过才到窗户前,房门让人一脚踹开,几个大汉高喝:“不许走!我们有圣旨!”
“他们对您都不客气了,”曹守过惊呆住,文王就陪着发呆,好似两只呆鸡。报信的奴才早让拿下,几个陌生人面带狰狞,越来越近……
“砰!”一个人破门而入,老谭直上前扑倒两个,手还抓住两个人的脚踝:“小爷走啊,走!”曹守过最后看到的谭直,让人在脚底下跺来跺去。
于是,没了马车,没有奴才,包袱也没有了。殿下和曹守过带着两个包子,就身上一身衣服狂奔出城。
在城外分吃了包子,曹守过感激:“还是殿下想得到。”文王紧紧腰带,看看方向:“好在我知道怎么走,先去找哥哥再说。”
风雪呼地大了,两个人没有斗篷没有雪衣,靴子也半湿,上路了。
在他们走后半个时辰,两个人飞奔出城。在路上看看小脚印:“这里,这是曹公子的靴子。”文王殿下一天要换好几双鞋,每一次鞋底花纹都不一样,他的不好认。
此时是上午,路上行人渐多。有一个人拦住他们,是个白衣少年,双眼对于,腰有长剑,冷若冰霜:“原来是你们,我可找到你们了!”
手按剑上:“拔剑吧!”
两个人大怒:“混蛋,我不认识你!”
白衣少年冷笑:“我认识你们就行!小子,几年前骗光我钱的人,当我不认得了!”
“我们没有,你敢亮剑,你……”
“扑通!”
“扑通!”
倒下两个人,不多的血从他们身上流出,很快就冻住。
白衣少年昂然转身,甚至还能悠然对天高声:“骗人者,都可以杀之!”负手潇洒的离去。他走得不快不慢,却很快消失在风雪中。
看不到他的人时,才有人尖叫:“杀了人啊!……。”
官差很快就到,城门封锁,搜查杀人犯。金子因此不能出城,又暂时失去曹守过的踪迹。她气得在客栈里大骂:“笨蛋!”
这群死士们不学好,还当过骗子?难怪让人寻仇,就是寻的不是时候。
……。
天近傍晚,曹守过看着前不接村,后不接店的荒山:“殿下您走错了吧,前面全是山啊。”殿下你说认得路认得路,结果走到没有人的地方。
“没有人好啊,不会有人捉我们。”殿下看似同样气喘吁吁,其实精神更增。他从小习武,什么腿酸腿痛熬力气的苦全吃过。雪地里走了一天,殿下的长力出来,越走越有力。
曹守过是吃足苦头,曹老太爷对他虽严,衣食上却没受苦过,也没有跟苦力似的这么走过,他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
一天他叫停好几次,坐下来休息时,又因为不是温暖马车,不是有座垫的地方,受不了石头或雪地的寒冷,不得不走。
此时他满身是汗,却不暖和。热汗出来,北风一吹,比冰还要寒。再加上走路,不过是勉强可以。腿上不仅像灌铅,更像是要在雪地上生根,一步一步全是挪的。
“今天晚上怎么办?”比没吃没喝还要苦的,是今天晚上无处可睡。曹守过哭了:“雪地里睡一夜,明天命就没有了。”
文王适时的叹气:“此时要是在京里多好。”曹守过哭道:“此时要是在家里多好。”不过他还是没有说,文王心想也许他不知道吧。
往这边走,是什么路,顾良能早帮文王打探清楚。文王就一直鼓励曹守过:“继续走,也许有个地方能歇歇。”
曹守过咬牙坚持,脚下一滑,摔了个仰面朝天,又痛又饿又冷,他坐在雪地上就哭,不想起来。
文王把他拉起来,扯着他走。曹守过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殿下谢谢你,”文王装着咬牙坚持样子:“没事儿,你我现在不分彼此,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不用客气。”曹守过张张嘴,又想到金子对自己说:“如果你告诉任何人,他们会杀了你,拿你去领功!”他闭上嘴,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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