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激烈争吵和摔东西之后。
章脩颐面无表情地理袖口:“你乖一些,莫要无理取闹。”
意姐儿气得一个茶杯飞过去往他脸上砸。章脩颐迅速接过茶杯,稳稳放在案上,冷冷背过身不理她。
意姐儿把头埋在枕头上哭。
章脩颐不够尊重她。
青州的时候可以略过不提,可到了京城,还是在吕家,当着薛氏丫鬟的面这样搂搂抱抱的实在太不给她体面。她是喜欢章脩颐的,她也能感觉到他的怜惜。可上辈子吃过太多的苦,她早就明白宠爱是最不靠谱的。得到敬重,拿到权利,才是作为正房夫人立身之本。章脩颐早晚要纳妾,早晚会有庶子庶女,她没期盼过自己能凭着这点怜惜就独宠一辈子。她问自己,怜惜算什么呢?他可以因为她年轻貌美而怜惜她,换一个女子也是一样的。他抱着她,就像是抱着一个伶人,一个舞姬,那样肆无忌惮。
可方才的事儿才一巴掌打醒了她。那个人,没有真的把她放在未来正头妻子的位置去敬,去重。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寒门出身的姑娘,即便她的外祖母出身显赫,她的母亲贵为郡主,她也是姓吕。泥腿子出身的吕家,钟鸣鼎食长戟高门的百年章氏,这样的对比能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在长公主身边,她略带骄矜的谦和着,现在她猛然觉察自己的一切还是和吕家紧密相连,走再远也没有用。
她,名唤吕意。
她太害怕落到和上辈子身为林吕氏的自己一样的结局了,门一关有甚么事儿也不过臭在家里,谁也靠不住。她方才真是着了魔,才和他又哭又闹,把自己当作是可以肆意撒娇的小姑娘,真是丑态百出。
意姐儿轻巧翻身下床,悄悄抹去脸上的泪痕,对着站在茜纱窗边长身玉立的男人柔和笑道:“士衡哥哥,天晚了。你快归去罢,也不知圣人何时召见你。”
章脩颐回眸,深邃的眸子瞧着她的,面上没有表情,淡道:“你好生歇着罢。”他难道听不出她还在赌气?他离开院子,留下一道玄衣黑发的背影,颀长高大又淡漠尊贵。
意姐儿想啊,这才是他罢。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而她吕意,不是他容忍的底线。她又躺回床上,轻轻叹一口气。
小厮:“公子,您今儿个晚膳还不曾好好用呢,不若小的再给您叫些?”
章脩颐一脸冷漠:医书上说女子一来月事就会想太多,想必就是她这般无理取闹的成因,这般敏感多思着实令人头疼。没法子,自己的媳妇,便是花费看公文的时间也要哄好,明日提亲,再速速下聘罢。
小厮:“公子?……公……”
章脩颐淡淡道:“滚。”
小厮吓得脸都青了:……
最近吕大人非常愁,倒不是什么坏事儿,是喜事儿。他家闺女儿给淮南章氏下聘了,他家要和淮南王做亲家了!哈哈哈,想他一介寒门出身,先是捡好运成了长公主的女婿,又是把自家闺女儿嫁给名满京城的章脩颐。可是他就是很不安,章氏的彩礼和聘礼占了大半个院子,可他吕家又拿得出什么回礼来?
纳彩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回荡着长公主那句“已有眉目了有眉目了眉目了目了了……”
吕仲之看着眼前面色淡淡的准女婿:“……”真是雷厉风行,才短短那么几天功夫就把订婚礼全套做了下来,还分毫不差,请了官媒又叫上章氏留在京城的老人家,把吕家捧的风光无限,一切礼品都是最精致最贵重的,光是有年份的古物就有好些。
意姐儿给薛氏叫去了屏风后头,盈盈立着,面上做出心悦的模样,手里的帕子却快给她绞碎了。
薛氏看着满院子的彩礼就心口疼,听闻章脩颐送了一份更贵重的去国公府里,毕竟长公主养着意姐儿也是圣人口谕,这样的做法无可指摘。吕仲之还说要把贵重的彩礼放到意姐儿嫁妆里头去呢,她纵使不悦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薛氏好气啊。她总算知道意姐儿两次吃家宴,次次脸红是为哪般了!还什么给少夫人的甜食!亏她还吃得津津有味觉着自家老爷有面子!原都是为着意姐儿!他们两个甜滋滋,她心里头就酸楚楚的。薛氏这辈子都没这样谈情说爱过!
所以薛氏站在旁边,瞧着意姐儿和章脩颐这对就是一脸“老娘嫁个男人还是续弦成天念叨前头那个死鬼侍候婆母死老太婆成天看不惯她就算了还往夫君身边塞人她嫁来几年居然连个儿子都生不出”的深浓怨念。
意姐儿感受到薛氏的目光,转头瞧见她一张发绿的脸吓得打了个寒颤,脸都吓地白了一度,章脩颐远远瞧着还当她染了风寒。
这头吕仲之还拉着章脩颐客套客套,横竖就是那么几句话,也掰扯不了旁的。可吕仲之不敢停啊,他要是停了不就冷场了嘛?今儿个章脩颐有些漫不经心的,他就以为是下人侍候不当叫人家贵公子不开心了。那可怎么成!这新下的聘啊!他们这些世家公子很随性的!万一一不开心退亲怎么办?阿萌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章脩颐:你对世家公子究竟是有怎样的误解?
章脩颐不敢再招她,怕小姑娘又脾气上来扔杯子砸枕头,他也有意冷一冷她。纵观他爹娘兄嫂都没这种相处样子的,哪儿有一言不合就哭得满脸通红,再到处扔东西的,越哄越哭,真是不像样!他边想却边露出两分笑意,真是拿她没法子,就是上辈子欠着的小讨债主。
虽然心里柔和地一塌糊涂,章大人面上还是非常冷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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