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这几日,是拜年的好时候。
意姐儿从前还没觉着拜年有甚么不好的,到了嫁人才发觉这实在是太烦人了,再多一些人她是要崩溃的。
烦恼的根源还是要归功于章大人。
莫看青州地方偏远,但并不是一般的散州,乃是在开国以来便定下的直隶州。
知州手下不仅有同知、通判和吏、户、礼、兵、刑、工等八房,还有整整六个县的大大小小官吏须得一并统治管辖。
可以说一个直隶州是一个小朝廷,章大人这么忙也是有原因的。
平日里意姐儿躲懒也就罢了,等到了过年时候却不能躲了,各个夫人娘子都须得她来招待、备礼儿。加之她又是新妇,少说见面也要给旁人几分薄面的。尽管她夫君官位最大,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叫人非议。
意姐儿非常不适意地看着几个已经同她外祖母差不多年岁的妇人,对着她行礼下跪拜年。
不过礼不可废,不说她是章脩颐的夫人,她身上还留着皇室的血,头顶着县主衔,再不舒服也要叫几个老夫人把礼行完,这是规矩。
等几位夫人行了礼,意姐儿忙叫丫鬟们扶了她们给添茶,上点心,再备下几分薄礼当作回礼。
意姐儿同章大人打探清楚了,备下的礼皆是比往年她们送的年礼贵重一分,却不夸张的。这样也不会惹人闲话,备的多些总比薄了好。
旁的也就罢了,临近石安的三县县令娘子皆到了,少不得要给些特殊待遇的。意姐儿不懂这些朝堂之事,可多少也懂一州的繁华也是靠一个个县的安定来稳固,县令算是实权人物了,自然不能亏待了。
意姐儿便请了她们坐在上首位置,其余几个娘子依着品级分别往后排着坐。
这么一来,意姐儿是这么一群夫人里最年少的,可却是领头做主的那一个。
她也不觉得不自然,面带长公主式不咸不淡的微笑,语气和缓地请了丫鬟挨个细细问了忌口不忌口的事体,才开始侃侃而谈。
其实意姐儿这种京城的小姑娘,和这群大多是年过三四十的官眷肯定是毫无共同语言的。不过今日坐在这里她身份最高,气场最足,满头珠翠巧笑嫣然,诸位夫人定然是顺着意姐儿来。就瞧她一身银红掐金暗花细丝褶缎裙,头上和耳朵上都缀了一整套赤金雕海水纹红碧玺头面,一举一动皆是气派的样子,便叫人不敢小觑。
屋里头红罗炭烧的暖融融的,意姐儿也笑出三分喜气五分和气来。但别看她温和的紧,一张嘴却不紧不慢地牢牢把控着话题绕着她转,收缩远近全凭她的意愿。
意姐儿又说了,织烟阁最近送来的图样很不错,不知各位看过没?
诸位夫人面面相觑,皆说不曾看过。青州这地方也是有织烟阁的,长公主的产业因着她皇族的身份很容易打通关节,乃至于几乎遍布了所有州府。真的算起来青州也只有两间,一间在石安,一间在最繁华的归定县。
意姐儿心道,你们当然没看到啊,你们要是看到了我还怎么找话题聊??!
意姐儿继续带着长公主式的微笑,叫丫鬟把准备好的几张图纸拿来给夫人们过目。
她生怕夫人们看不懂,还轻轻柔柔出声提醒:“这张是披风图纸,上头绣了江南时新的亭台楼阁花样,我觉着很是不错。比起往头上簪一个那大的亭台楼阁式样的发簪子,能往身上穿更好看些。”
意姐儿又命金珠几个拿了织烟阁新出配套的几个小饰品,分别赠给几位夫人。
倒也不是甚么贵重的,不过就是绿碧玺簪子、耳珰。而青州此地最盛产的珠宝首饰便是绿碧玺,许多青州姑娘都有绿碧玺打制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就是意姐儿自己也有一套绿碧玺的头面。
碧玺虽贵重,可也要分颜色。绿色是较为普通的,并不多名贵,用来送这几个夫人再合适不过。何况意姐儿选的都是上乘料子,通透温润的很,也不是寻常货色能比拟的。
这群夫人里不乏个中行家,看了意姐儿送的这些也直叹这知州夫人大手笔,又不显得刻意,若无人指点,倒是个聪明人。绿碧玺虽不算名贵料子,可这么多套这样好成色的送起来,也是一笔大数目了。这样一来既拉拢了各位夫人,又显出了自己的身家地位。
女人家聚在一起聊聊首饰、头面、时新的衣裳、花样子,往往是增进情谊的最好方式。
归定县令娘子卢氏掩口笑道:“夫人这碧玺好生通透漂亮,妾身打心底里喜欢地很了。”
“只这式样却是舍不得自家带,我家小女还待字闺中不曾许人,也好给她压箱底添妆去!她若晓得是知州夫人赠的,面上也有光呢。”说着又对意姐儿笑了一下,有一点讨好的意味在里头。
意姐儿打量她一下,很快轻轻笑道:“自然的,卢夫人喜欢便好,只给小姑娘添妆却是有些老气了,也不知她何时能戴呢,还是夫人自家留着更好些。”
她曾经也听到过一些属官把女儿赠给长官作贵妾的传闻,只不知是真是假。但愿卢夫人这话不是真有深意。
席间气氛略僵了僵。
很快,一边的丰县县令娘子王氏便爽快笑道:“这织烟阁的新式样夫人竟然都晓得!这外头可都还没出呢!也不知夫人甚么门路,咱们也好沾沾光啊!”说着摸摸鬓发,憨憨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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