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春日里,青州的大街小巷皆卖起了山里野味,大多是些山菌、野果子的。青州这头的地势风水养人养物,杂木林子和向阳的沟谷数不胜数,故而在青州这头班楂和丛菌格外盛产。
意姐儿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偶尔也用到过一点春天的野味,可到底大老远运来本就不新鲜了,一车里少说有一两成是撞烂了或是天然坏掉的,能吃到嘴边的也不多。这些东西便成了她心里的小遗憾,每逢春日都要勾着脖子惦念几日。
长公主宠她,便想着在京郊的庄子里大老远雇几个有经验的老农来种植,京城的天气不适宜,种出来的果子又酸又涩,个头还小,过了两年便歇了心思。
到了这儿春日里这些东西倒是大街小巷都有卖,大多卖的不贵,这样的情形同从前用千金雇车专程快马加鞭上京运送大大不同。
这日一早,外院便抱来几筐子新鲜的羊奶奶和丛菌子,直接就给送进厨房了。李家贺家的亲自擦手净脸前来问她,是要吃个甚么花样的。
意姐儿想了想只道:“也不必弄的太麻烦,菌菇一些清炖,一些拿了腊肉炒就是了。旁的我也想不到,暂且这样罢。再做个香椿炒蛋,加上一盘油盐炒枸杞芽。”这些极新鲜生嫩的野味,还是要用最简单的做法方能用到最本真的味道。
李家贺家的领了命,进厨房使唤两个徒弟做菜去了。
意姐儿有身孕以来也没少折腾过厨房的,有天半夜里愣是把姑爷闹醒叫他使唤下人给她找橙子皮,还要拌盐水吃。乖乖!这天气哪有橙子?不过橙子皮倒是有,叫李家贺家的给找出来腌过的老橙皮。可意姐儿吃了一点直说不是味儿,倒头又睡了。
今次几道菜倒是好做,香椿剁碎了起锅下拌匀的蛋液,控好火候,翻炒均匀加上糖和盐。丛菇和童子鸡一道炖个清汤,熬到奶白鲜香四溢便能上桌了。
油盐炒枸杞芽儿也好做,把嫩芽拿水焯了剁碎加上香油和酱,和一丁点香醋,香气出来,拌一拌就能下饭吃。剩下的从菇,按着意姐儿的意思同腊肉一道煸炒,加一勺子酱,等菇子吸饱了肉汁和酱香便能起锅。
意姐儿用膳前还不忘叫丫鬟每个菜都拿一半,放进食盒里给章大人送到衙里。
午膳后意姐儿洗漱完歇了晌,到了下午起来用一盅燕窝,便给金珠扶着出去走两圈。
趁着月份还小,肚子将将隆起一点,她该适当地多下地走走。
一来多走路将来生产的时候会好受许多,她许久前就听闻京郊庄子里的农妇怀胎六七个月还能下地割麦子,到了九个月还能在院子里大太阳下帮着看鸡圈猪圈喂食,要生娃了丈夫小姑子还在地里忙活,麻溜打了热水吃两个窝头,躺床上还有使不完的力气,生完娃子也不必躺上一整个月,等大半个月便恢复的差不多能下地了,奶水也足的很。
意姐儿觉着,这些农妇的身子这般健朗多半是跟她们下地劳作密不可分,她做不到这些好歹能多走几步路,晒晒日光也是不错。况且她就觉着自己几个月下来腰身都粗了一圈,从前的衣裳都不能穿了,等生完孩子若还是穿不进,也实在忒令人懊恼。
走着走着便到了前院,意姐儿本是预备着往回的,可她一时兴起便想着去瞧瞧。她的活动范围大多都在后院里,因着前院是章大人见幕僚下属的地儿,她倒是不大踏足。不过听闻前院的花园不比后院的小,趁着身上有精力,意姐儿倒有兴趣走走逛逛。
前院人手很少,除却外院的护院小厮,前院里基本只有两三洒扫丫鬟。意姐儿进去时候也不曾打搅她们,只绕着外边慢慢散步。春和景明,草长莺飞,小风轻柔,两个丫鬟在树下说话。
丫鬟甲:“别的花草都是开花儿,就这棵还要掉叶子,我日日给它扫地还来不及,烦死了!”
丫鬟乙:“呸呸呸,有活干不错了,你还多嘴呢!要我说你就该去内院干活!才知道什么是折腾!”
丫鬟甲讷讷:“……也是啊,虽我们拿的月钱不多,干的活也不多,比内院……”
丫鬟乙打断她:“我看这树掉叶子没准是根上水吸太足了,你可紧着点儿……这书可是咱们公子的宝贝,前头那个李家那位留下的,要是养坏了,你可想仔细了啊……”
丫鬟甲吓得手心都出汗了:“还好公子好些天忙得来不了,不然我是不是倒大霉了?要死要死!我这头猪!还敢抱怨呢……”
丫鬟乙一巴掌呼她后脑上:“你说呢?!还不快把你娘叫来看呐!”
她们说着,意姐儿便从后头带着丫鬟进了前,唬地两人眼睛都瞪圆了,嘴巴长得大大的没合拢。
意姐儿温和一笑,柔柔道:“在我跟前不必拘束,我瞧你们这里也闲得很……”
两个丫鬟忙跪了叫夫人。
意姐儿意兴阑珊拨弄两下玉镯子,懒懒道:“罢了,好生做事去。”
两人忙跪安了,麻溜地分散开来拿了笤帚卖力地洒扫去。
意姐儿打量了眼前的枇杷树,白绒绒的叶子,果实青涩。听了这两个丫鬟的话,意姐儿倒是没什么不开心的,只是觉得有些乏力。
她很早就知道有李氏这个人的存在,可人都死了,入土为安,还有甚么可想的?她就是没想过还有这么一棵树戳在眼跟前,活生生的好像在告诉她,她的丈夫心里住着一个故去的小姑娘。她听闻李氏死去的时候也是十三四岁大小,青涩地像春天的枇杷果。
章大人今儿个难得归来的早些,却发觉意姐儿早就睡下了,金珠只道她今儿个散了步回来就有些乏力,一觉睡到现下还没起。
章脩颐探身,抓着小姑娘的纤细的腕子把了把,她扭着手腕不让他碰,章大人摸出没甚么大问题,便不多在意。出了门,吩咐丫鬟夫人起了便来前院叫他,便只身去了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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