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本应沁凉畅快,但吹进十殿林里,就变成巨蟒的吐息,好似沉重的蛇信舔舐着散发着毒气的树林。小径上层层的落叶,棉絮般柔软,一踩上就像陷入流沙,腐臭的味道却在阎师手一挥下散去。
小径的尽头,如豆的残灯闪烁着,那是掛在破旧小屋门口的一只白灯笼﹐仅配得上寒傖落魄四字,却塞不下,只简单地用妖异的紫色写着个「阎」字。
「这就是我家。」低头看着住所的第二位访客,阎师已经习惯了鬼子眼中散发的疑惑。
「我家?」
「不,这是家,属于阎师。」比着小屋,再指向自己,这座小屋座落此地已久,而今,属于他。
「家是什么?」他好像听过,却又很模糊。他也有家吗?鬼子问着自己。
「家是不管离开多久、去到多远,最终都会归来的地方。」
只是也有纵使一心归去,却早已不復存在的家。
「……」
「进去吧!」
拉拉出神的鬼子,他牵着他的手走进小屋,也幸亏他牵着他的手,才能一把拉住一进门就暴衝的鬼子。
「啊!要死了!阎师,快叫他住手!」
要是平常,他可能会觉得离卦很聒噪,但是在看到门一打开,身旁鬼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长剑,直指离卦的咽喉,而唯一没有刺穿的理由就是他紧抓着这孩子的手。
「不可以!」将鬼子往后扯,让剑尖远离那差点见血的咽喉,阎师又在鬼子眼中看见迷惑。
他叹了一口气,散出杀气让离卦收声住口又去跟地面相亲相爱,然后很正经地蹲下身来,看着这杀人已经变成反射动作的孩子,沉声说道:
「不可以杀他。」
「可是……」所有见过他的人,都得人头落地,不然至少也得斩断脚筋,否则娘会不开心的……
咬着下唇,好像受尽委屈一般,鬼子盯着仆倒在地的离卦,正筹算着该怎么挑断眼前这人的脚筋,却发现阎师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一本正经地揪起倒在地上的人,对着他说:
「这不是人!」
听到这句话,被阎师抓在手上的离卦忍不住翻了白眼,想反驳却开不了口。
他不是人?阎师在开什么玩笑,整间屋子里只有他最有资格被称作「人」,好吗?
「这是离卦!伏离卦!不能杀!」再三强调,阎师还晃了晃正在翻白眼的离卦要他自个儿开口介绍自己。
看着眼前这像张白纸的娃儿,离卦自暴自弃地说道:「对,我不是人,我是离卦。」
「不是人?是离卦?」鬼子皱起了眉头。离卦是什么东西?离卦不是人吗?但他紧握长剑的手的确实松开了些。
「好了,可以放开我了吧?」觉得这样被揪着有失顏面的离卦,虽然不注重脸皮,但是那也仅限于他与阎师两人独处的时候。
确定鬼子撤除杀意之后,阎师松开了他的手,离卦也不失他所望地跳离三尺远,指着正在把剑收回剑鞘的鬼子,一如往常地聒噪叫道:
「你又把他带回来做啥?都跟你说了这孩子动不动就捅人,一点都不可爱!」
上次是他小心翼翼才没被孩子暗藏的匕首划伤,可这次他可没想过阎师回来的时候居然会带上这号危险人物,才会不小心中招。
离卦摸了摸咽喉伤口渗出的血丝,还好这只是轻微的刮伤,要是再深一点,他可就要上演血染小屋的戏码了。
「少在那里鸡毛子喊叫了,不过就是个像指甲刮破的小伤口,你该不会连这也要嘮叨吧?」阎师青了离卦一眼,好像方才他没放任鬼子刺穿他的咽喉是个错误。
「像指甲刮破?」有哪个人的指甲是闪着银光、双面开锋,还长达二尺六?
只敢在心底嘀咕的离卦看着不陌生的鬼子,这次张着眼睛,精神奕奕的模样,的确是跟上回奄奄一息的样子不同。这也就代表若让这孩子追杀,他可真的会变成上次偽装的那样命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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