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和自认不是什么清廉之士,他曾贪过,也曾错过,但是他不愿眼睁睁地看到夏周国遭受变故。
尚大山轻笑道:“不是不明白,他们只是不愿承认。哪怕是看到了,听到了,也在自欺欺人,装睡的人,如何叫得醒?”
“是啊,如何叫得醒?”张文和自言自语,突然像是抓到一个契机,望着远处正与诸多大臣肆意纵情攀谈的紫衣中年人,像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道,“还有办法,倘若将当年事全都推到凌霄宫的身上,全推到当日前往江家退婚的慕华清的身上,凌霄宫为了保全自身舍弃一个慕华清也不是没有可能,兴许……兴许江家的矛头指向会转变也说不定……”
尚大山摇头道:“晚了,已经晚了。若是五年前三公子江凌风刚逝世之时皇室这样做,那位四公子兴许还会相信,但是经历这么多年,皇室大仇的念头根深蒂固,别说他不信,怕是你自己都不相信,张老哥也是自欺欺人了,万事有因有果,既然自知种下的非是善因,那从开始就要准备承受这个恶果……”
张文和笑容悲苦,但又闪烁着精神亮色:“不论如何,老朽会竭力一试。”
蒋圭甲望着身穿紫衣的炼丹门门主慕华清这个挑唆景皇退婚的始作俑者,道:“凌霄宫从一开始的时候结局就已注定,就算是凌霄宫宫主莫老头亲自出面,也没有回头的余地,而张老哥怕的又是什么?”
张文和默然,这位混迹官场数十年的老者脸上忽的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之事,结舌道:“老朽唯一怕的,是江府的那个人……”
骤然间尚大山和蒋圭甲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土色。
尚大山努力地想要保持镇定,手中杯酒却依旧颤抖地跳出了杯沿:“‘那个人’承诺过不会再踏入京州一步,不曾想现在还有这么多人记挂着这件事,张老哥还没忘?”
张文和摇头捧起案上的一杯浊酒仰头喝下,道:“忘?这二十五年来谁能忘得了!
——仗剑独入惊天楼,斩落金甲三万六!血流成河,命如草芥,十八位供奉被斩杀一半,逼得景皇陛下钻到了桌案下面……而他,身上就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上,巍巍皇城如步廊闲游,挥衣而来展袍而去,鲜血从十九层楼顶流淌到了地下,尸体堆满了每一层,腥臭十月不散,谁忘得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江长安下意识地问道,他不止一次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却从来不记江家诸多强者中有这么一个人?
蒋圭甲扶着那半截断掉这袖袍,回忆仿佛历历在目,在那场血战中他幸运地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一只手臂,他已经知足,那个闯入惊天楼的身影似噩梦缠身,恐惧之外不免也有一丝敬佩,道:“所以江凌风死后你拼命恳请陛下极力安抚江州并重重责罚恭王殿下?就是害怕‘那个人’还会再来?”
张文和道:“他没有来,这是大幸,也是不幸,因为一切不过只是一时平静,江长安若是死在京州,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张文和猛地冷然望着诸臣,兀自说道:“自惊天楼之后景皇陛下便神情郁郁,这是耻辱,偏又是无力洗刷的耻辱,可陛下不明白啊!他始终不愿承认败了!就像是这些臣子一样,自欺欺人!
随后无数老臣请辞,但后来都无故神秘失踪,有的被发现曝尸荒野,有的是连个尸体都没有,其实谁心里都明白,景皇不会让任何一个知道当年亲眼见到他的丑态的人活下去,老朽这些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也知道,自己始终难逃一死。”
尚大山淡淡道:“所以他把这惊天楼改为人神官观星之处,等到数十年后,观星台便是观星台,再无人知道皇宫中曾有一处名叫惊天楼的地方,陛下自认为这些耻辱也会被时间洗濯。”
张文和道:“但老朽始终不明白,这一次大年节为何陛下会再度设立在惊天楼?”
江长安微微思寻,既然是有尚大山前辈在这里,不可能会出现什么此刻的事情,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老者的实力,只要有这位在,不可能会发生刺客的事情,那夏辛又事如何死的?难道不是在夜宴上?
正想着,忽然门外纷纷跑进来一个太监,在尚大山和这位断臂老者耳边耳语了一番不知说了什么,江长安暗道不妙,果然,两人闻声连忙起身。
张文和一愣:“两位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尚大山没有再说一个字,道了一个礼节后,转身与断臂老者相继快步走出惊天楼。
江长安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怎样的人给的命令能够让尚大山一句不说地就离开?倘若自己不是无法对眼前的一切造成丝毫的影响,早就将这个太监抓过来好好盘问一番。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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