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座山,也浊,更是须要超度,啊,这里以前恐怕是个乱葬岗和刑场吧?(07)
钥匙还是放在门前隐密的地方。
拉开铁鍊,推门进去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直到底的是一间厨房,我涉涉涉摸到底,开了灯,把东西放到冰箱里去,顺便洗把脸,就去第三间房子放牌位的地方,点了香和小蜡烛,白色的小蜡烛!就盘坐着,颂起金刚经来了!
剎那间———
只觉得好像屋子里坐满了人,窗外也是——佈满了一双双无奈茫然又冒火的眼睛。山,好静好静,秋虫也停止了牠的叫声,只有风反而大了起来,掀起青纱帐,传染了整座秋山,正在那里盘旋呢?
灯光由暗冷而白亮而温暖,温暖起来,最后大放光明!
我心如沸腾的汤水,随着经声而起了泡泡又冒出水烟热气来,我,逐渐达到忘我的境界!
汗,像菌,长满了肌肤,汗每一鑽动,声音,痒痛的感觉,彷彿被故意加倍,增加其效应来!然后,热水就湿透了全身,有一种再生的奇妙之感,浑身都只有光而没有污浊之气了!
颂经完毕,我回到第一间房子,洗过澡,沏了一壶热茶,喝,喝着喝着,感觉他们也跟来了,彼此高高兴兴的聊天,那情景一如往昔,在家请师父来讼经,颂经完毕的感觉,一股热流,充洋了屋内,就会闻到莲花清香,身上八万四千个毛孔都喜孜孜的张开来,放出光,还有法喜。
在这人世间,我也是个背债的罪人,今天能够为这些无形的朋友,做点事,心里是非常的高兴的!
我在茶的顏色中,看到一张脸,不悲不亢,冷冷白白的盯住我。他不是田继谦也不是田竹君?也不是那个清朝的武官,那个老祖宗!而是另一个人,是我记忆中所没有的?在浩瀚的时空大河之中,一个人有多少的更替呢?恐怕数也数不清?人被妄相所迷,千百生系绑住自己,不能超生?比比皆是呀!苦不堪言的呀!
惺惺寂寂也就罢了!不生不死最好!无法生也无法死就悲惨了!
眾生皆有佛性,为什么自己不能证得呢?
心念一动,真是乌云遮月,剎时,灯光闪烁一亮一暗,秋风狂野遍扫落叶,沙沙沙的吶喊着,狗哭千里,其声凄厉可怕!无限的悲凉!
因想,刚才说错话了!
——鬼是没法修行的。
「对不起,诸位大兄大嫂!为鬼也苦,苦在不能证修,一切皆被卡住了,不能超越,就算有了佛性也没法证的?但也不必悲观,有朝一日,业障消了,就可以再来人间修行了。」
在六道中,只有人能修行。其他各道只能借人口听经闻法消除业障,可见人口有多可贵,正是广长舌相说诚实言。
舌尖三寸,正好茗味,茶是台北带来的,她们任职的茶馆之名品,我尤爱冻顶乌龙,香柔如天上之水,软腻如无脂之肤,那细细密密的感觉直可忘掉人间诸多脏事。
这里不走的灵识依然寂寞如是?不然怎么急着托梦给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外性人氏?人间多乖,又有几个好事可寻?你看那几千年的歷史,在那里争在那里斗在那里煎熬还不是都在一个火锅之中?谁能逃此生死大河呢?
有了心事就想出去夜游。
一个人胡乱走了一圈,回到木屋,也就心甘情愿的躺平了。
一闭上眼睛,便内视到各种不同的脸,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只是泰半是愁苦之脸,急着找依靠的委身之物的鬼,他们最喜欢附身于人体之中了!
「阿弥陀佛!有事明天晚上再来!今晚要睡了!」
不久,就听到山上传来,夜半鐘声,勉强张开眼睛看錶,啊,凌晨四点了,黎明了!
就想非好好睡一下不可了?人也就放开了去!这一睡,醒来已是十一点了,近午时分!耽误了早课,没关係,午课也行。
草草吃过东西,就又到第三间房子里抄金刚经。
窗外,阳光普照,可是我坐的地方却奇冷,如在冰镇之库,那冷,犹如武侠小说里的千古寒冰洞窖。
我在冷得发抖的情况下,勉强颂完一部金刚经。
昨夜的温热跑到哪去了?
然后冷从内心往外爬,鱼跳而起,又堕入寒冰湖之中。
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原来阳光把整个整座山的寒,赶到屋子来了。
我去冲个热水澡。
就开始打扫屋子,把东西动一动,移一移。
嘴里念着大悲咒,一个房间扫过一个!
地板上有很多小虫的尸体。
还有一些老鼠的大便。
小芬把一件脏内裤和臭袜子丢在她的房间里,我将之丢到垃圾筒去。
工作完毕,才发现桌上的茶冷了,显然是错过了美好的时机?苦涩不堪!屋外竟下起秋雨来,西沥沥的,打在丛林里发出八万四千法妙之音来,滴滴答答叮叮噹噹,细听之下整座山都在交织着如此的大自然之交响乐;鸟还在叫,高高兴兴的,使世界变得无比的深远,另人欣慰。
有风有雨,才有深切的寧静。
是秋之命运。
那雨就有一种,凄迷和执着,好像女人的坚贞和系爱,一生不了千生不嫌少的纠缠在她牢不可破的肉体中。
「做为人,如果放弃了肉体,还有什么可以剩下的呢?天呀!」
忽然听到敲门声,其音也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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