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第一个想到小芬。
小芬摆过夜市,吆喝,喊叫,是巷仔内的角色。三重埔出身,实在不作第二人想。
就在这个时候,小芬在饼干店出了事,有一天结帐少了两千元,正好公司有人来稽查。小芬便做了替死鬼,店里的人每人给她一点钱,叫她出来顶。为什么会少了一千元?就是这天下手的人太多了,你黑一百我黑两百就出事了。如果公司没人来稽察?则还可以平均摊还?或者想办法补上?
小芬一个人失业在家,心情不好,又很无聊,莉莉就想到叫老爸来台北陪她,老爸也来台北散散心,顺便督导她开店衝业绩,给她出出主意。因为老爸是商场老手。
许爸又带来他的书稿,和他的随笔。
因为有十几夲书彭叔并没出?
所以他的出书,只是另外的一种,天大的笑话!不必当真。
没事时,小芬还是喜欢偷看他写的小说。
——竹君呀竹君,果由因生,因能感果,因地以生灭心为夲修因、必生妄果,而以此求佛乘不生不灭?无有是处!竹君呀竹君,求一家一国之不生灭,岂有可能?
人皆有生灭,世界宇宙也有生灭!只有真心夲元才能不生不灭呀!执着一家一国之不生不灭,那么您就永不超生了!快快放下!发愿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求无上菩提吧!
竹君呀竹君!你的超生,是一家一国之福呀!你一天不超生?一天的阴气罩住这山头这家这国呀!
梦中,竹君陪我上山去,满山都是被车轮辗碎的果尸,芒果的、荔枝的、龙眼的。
水从上坡流下来,亦有不净之感。
雷克斯说:「你有去看花灯吗?」
「没有,我在楼上颂金刚经。」老伯说。
——凉风习习,凉风中,竹君笑了,他说:「你不像台湾人!没有蕃薯仔的乡土味,也没有讨海人凶猛的气魄,也没有阿舍的架势,也没有鱸鰻的气魄。」
「我只是个冒险家!喜爱攻,不喜爱守!」我说。
「你要小心钥匙,切记!切记!」
山忽然飘来了雾,雾迷濛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了?
「呵呵呵,许桑,如果今后可以出世做人?一定精研佛法,尤其是楞严经。」有声音从雾里传来。
有光,直立站了一排,一朵接一朵的站了一排,在天边,就在天边;地面也有一朵正直升而上,光朵终于归列,隐匿其中,一为无量无量为一,一阵?吓!动盪!一朵一朵的光凝聚为一,化作圆球,幻化而去;啪的一响,消失了!
荒鸡啼了,那啼音,好像台语:雄盖贺耶喔!(最最好的人喔)
蛮有意思的。
忽然听到有人在近处么喝。先出短音:傲、傲、傲。再拉长音:鹅鹤鹅鹤鹤。在练气。
又听到打鼓的声音:洞洞洞,洞洞洞。洞,洞洞。
也有寺院在念大悲咒。敲着鐘。这真是一座奇妙的山。
五点不到就热闹起来了。
不觉甜笑在唇间。
早上,许爸起来潄洗,并且开始写稿。
莉莉大约十点才去上班。小芬则睡到中午才起来。然后带他出门,先去自助餐吃午餐,再去蒐括百货吹冷气。黄昏,又去看鸭子。他乖乖的等候她,直到她说该回去了。她有一种快感,可以把他管得死死的!好像他全部都是她的。什么都得听她的。
——(一九九七年六日二十日,我找回永恆的真心。)
吃完午餐,小芬送淑英下山,坐车回台北的雅房。
「老爸我回台北工作了。小芬记得把门锁上。」
「不用!不用!有我在家。对了,小芬麻烦给我一把大门的钥匙,比较方便。」我说。
「那,我的这把给您。」小芬给我一把钥匙。
握住它,心里篤定多了。
我不想再失去自由。自由是生命中最可贵的东西。
「这一千给您!」淑英塞给我一张大钞。
她们走后,我在蝉声嘹亮中,看楞严经。
我觉得我非常非常的富有。
看了几页,盖上,坐在床沿。
五分鐘过去,十分鐘过去,二十分鐘过去;我的心又恐慌起来。没有人,没有人陪伴,使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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