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书叫《液态之爱》,包曼的作品,不知是什么人。秦招的手自动从书架上拿了那本书出来,书页中间夹着王家卫的书签,那一页写着:「欲望与爱。本为手足。」粗看一下,大概是说人以为自己爱上一件东西时,便对它有欲望,可是欲望是一种侵略行为,满足后,那件东西成为垃圾,人对它不再有兴趣,再去寻找新的欲望对象。但爱不同。爱一件东西,是要将自己的生命分给那所爱的东西,爱上愈多的东西,就是将愈多的自己放出去。那是另一种佔有吗?
「胡说八道。」秦招想。
可他还是再翻了几页,看见一句:「没有谦卑和勇气,就没有爱。」他心里一阵紧缩感,立即合上这本书,好似从书里忽然见到某些曾经熟悉的东西。他迅即沉静,内心生起强烈的嘲笑欲,却想不出具体的话去批评这本书。最后,他走出重重书架,将书随手放在书架前的流动式矮木架,放在那里的书会有职员定期收拾。
他戴上耳机,用d播放上个月新派台的日韩流行曲,节奏强劲,总是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但不知道好过知道,说不定他们只是反覆吟唱无聊的歌词,若是知道了,反无意思再听下去。踏出图书馆,越过广阔的行人大道,去到大学校巴站,不用多等便有车来,上了校巴,到大学山脚总站落车,拍卡入闸搭火车。
现在是繁忙时段,班次很密,在月台不用等两三分鐘就有车来。秦招调着d的声量,这一首歌听了一半也不够,就没新意,要跳去下一首。如是者他很少完整听一首歌,就是听完一首歌,也因为听的时候在放空、出神,即使是听广东歌也说不出歌词的内容。往四周看了一眼,有些人三三两两结伴,嘴巴张张合合像鸟巢上吱吱喳喳的幼鸟,等父母把食物投入他们口里。没有声音:d的歌声大到一个地步将现实中的声音压倒、盖过,反而形成另一种沉默。那些噪音一样的歌声震动秦招的耳膜,生痛,他也好似短暂地失聪,即使这刻他放声大叫,也会听不到自己的叫声。
既嘈吵至极,又沉寂至极。他在这种状态中找到安稳,消除外界的一切威胁,能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入一个全黑色的胶囊里,滴水不漏,风声也不能至。
裤袋的电话震动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楚暮发来的atsa短讯:「明天约在哪里等?」
「你想?」
「我想回t市,我没住宿,还是住家里。但你在大学住宿,会否不方便?」
「就回去t市吧。明天我dayff,也会回家。你明天没课?」
「明天星期五,我也dayff。」楚暮的回覆,然后秦招也无覆了。他这才想起礼物的问题。为一个相隔多年无见的朋友买生日礼物,最好买贵价货,谁见了也眉开眼笑。上课时他跟楚暮并非一起坐,但总见他用纸笔抄笔记,也从未见过他用手提电脑。想着还是给他买部ad,一部nad,三千元也有交易。恐怕今天从原先生身上转出来的还不止三千,上次原先生说,若今次秦招肯陪他玩些新花样,肉金能加倍。他秦招在圈子里待了四五年,变得出来的花样也够玩一年半载。
他笑了笑,踏进火车,刚好有个空位。方坐下来,就有个老妇趁车门关上前衝入来,气来气喘的,看衣着打扮或许是大学里的校工,虽年纪老了,动作还灵活。秦招见老妇搥了膝盖几下,他看了看四周,车厢被人潮挤得水洩不通。他将斜肩袋放在自己的座位,行去老妇旁边,跟她说了一两句话,将她带去自己原来的座位,让老妇坐了。
秦招在红磡下车。下车时还不知天黑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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