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明棠发现,宗政衡似乎变了许多。
他依旧每日按时来长乐宫,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迫切地想要从自己口中得到那一句原谅。
他变得平和了许多。
伴着冬日的暖阳,两人一同看看书,倒有了许多之前不曾有过的静好岁月。
偶尔宗政衡也会同她闲聊几卷战策。
能从先帝之时激烈的夺嫡之争走出来,宗政衡无疑是一个极为出色且优秀的政治动物。
文治武功,他都算得上第一等。
可很早之前,明棠便发现了他的弱处。
他太高高在上了。
这不是说宗政衡不是一个好君主,相反,他登基十多载,早朝未停一日,一直励精图治,虽称不上开世明君,但也称得上一句贤明。
哪怕宠爱后妃,他都是克制的,不愿出现先帝之时熙华夫人恃宠而骄,勾结前朝的惨案。
可他居于这所皇城之中,见到的,看到的,都是底下人精心草拟好的奏呈和吉祥话。
哪怕他最开始登基之时还存了警惕之心,告诫自己不要沉溺于这份精心构筑出的繁荣中。
可时间久了,人都是会懈怠的。
南六省的雪灾,便是给他的警醒。
自己虽然入了后宫,但是还是想为百姓们做些什么。
曾经的自己,只能救眼前人。
但若是自己能影响一位帝王,或许,便能救千万人。
宗政衡看着正认真读着一本战策的明棠,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这些时日,两人的相处,没了曾经君王与后妃之间情浓也掩盖不住的身份压制。
他们更像一对友人。
昭昭待他,没了曾经失去所有亲人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依赖。
她似乎成长了许多,不再那般依赖他,但却多了一份平和和淡然。
宗政衡不得不说,他喜爱曾经一心一意只有他的昭昭,也欣赏面前这个聪慧淡然的女子。
只是,他还是会悔恨于那几个月的冷待。
“明日便是元宵了,此次宫中不设宫宴,一切简办。但到底是个节日,朕明日晚间来陪你放灯可好?”
这几日,宗政衡并未留宿长乐宫,他也未曾召幸其他妃嫔。
他只像个普通男子一般,用自己的方式想要讨好心爱的女子。
宫中最近也是难得平静了许多。
昨日,皇后仿若从除夕那夜的狼狈中走了出来,她拖着病体,亲自去了上德殿,为的是二皇子宗政修的婚事。
临川鲁氏的长女。
这是一个不出错的人选。
家世清贵,诗书传家,门生众多,足以与皇子匹配。
可同时,他们的族人大多不入朝为仕,鲁家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官拜礼部侍郎。
宗政衡允了。
待正月十六开朝之后,便会发下赐婚圣谕。
听到元宵,明棠翻书的手顿了顿。
良久后,她才轻声道,“我少时在家之时,父兄忙于军务,年关时节是我们难得相聚的时候。那时,父亲会为我做萝卜灯。他那样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夫,却窝在厨房里,拿着菜刀比量半天给我做了一院的萝卜灯。从院子一路摆到了屋内。他说,这灯能庇佑我新的一岁眼明心亮,百病不生。”
说到这里,明棠怅然笑了笑。
“入了宫我才知道,原来元宵节都是放孔明灯祈福的,所谓的萝卜灯,不过是荆南乡野里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宫里的娘娘贵人们,吃的用的无一不精致。
哪里会让这些粗陋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不。”
宗政衡抓住了明棠的手,认真看着她说道。
“那是一位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不是乡野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元宵节那一日。
各宫都在放灯祈福,漫天飘舞的孔明灯,寄托着深宫中人的美好祈愿。
而长乐宫内,宫人们小心且诧异地看着九五之尊的陛下,一次次弯腰点起地上摆放好的一盏盏萝卜灯。
他是陛下,是皇上,自然可以吩咐旁人去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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