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去了吗, 卡尔梅拉?”基督山伯爵的目光里藏着缱绻眷恋, 声音略微低沉。他很喜欢这种家中有女主人在的感觉, 这会让他感到异常地心安和从容。
“嗯, 我一会儿就以林内的身份去拜访圣费利切家,”裴湘莞尔笑道, “但我会告诉父亲, 我和你要谈几笔生意,今后数日不会有太多时间待在家中。晚些时候,我会直接去维尔福家的隔壁小楼同你汇合,然后今晚就着手给维尔福小姐解毒。”
说着话,裴湘就起身整理头发衣物,打算告辞离开。
基督山伯爵颇为不舍地抱了抱恋人,又满怀克制地迅速松手后退。
与此同时,他暗下决心,忙完这段时间后自己一定要尽快求婚。他万分希望能早些拥有一个把心上人光明正大留在家中居住的合法身份。
夜幕降临,笼罩在死亡阴影中的维尔福府上下一片惨淡。无论是主人还是仆人都不曾留意到,隔壁小楼中已经悄然换了住客。他们更不会知道,新住客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走进维尔福小姐的卧房,不仅为这位生命垂危的姑娘检查身体和调制解药,还要防着幕后凶手再次给维尔福小姐下毒。
等到太阳再次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洒满鲜花盛开的庭院时,维尔福府中的仆人们才惊讶地发现,隔壁小楼里住进了一位来自意大利的神甫。
这名神甫姓布索尼,待人亲切,十分善谈,身边跟着一名沉默寡言的助理。他们听神甫喊他的助理为雷安,便也跟着这样喊。
助理雷安一直板着脸,看起来挺凶悍冷漠的,但稍稍接触之后就会轻易发现,雷安的脾气其实是非常不错的。
据布索尼神甫讲,雷安他之所以一直凶巴巴地板着脸,完全是因为本性害羞且不善交际,当然,他不太精通法语也是一个挺重要的理由。
总之,这对新邻居都是很好相处的人。这一带的左邻右舍很快就接纳了他们,并且很愿意和新住户聊聊各家各户的八卦。
裴湘扮演的布索尼神甫非常顺利地和维尔福府上下有了接触,包括负责治疗维尔福小姐的德·阿弗里尼医生和瘫痪至今唯有眼睛能活动的诺瓦蒂埃·德·维尔福老先生。
裴湘偶尔会想,整个维尔福家,真正关心维尔福小姐的亲人应该只有她的祖父诺瓦蒂埃老先生了。至于那位时常表现出痛苦悲伤情绪的维尔福先生,对女儿的关心之情其实是极为有限的。
“如果维尔福真的疼爱女儿,就该彻夜守着昏迷的她,就该立刻阻止维尔福夫人靠近继女,而不是由你我来代劳。”裴湘望着远处面色糟糕的维尔福先生,微微摇头,轻声嘲讽道,“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书房里忙于工作,放任毫无自保能力的女儿和明显是下毒真凶的妻子时常接触。”
裴湘此时已经确定下毒真凶的身份了,就是瓦朗蒂娜的继母——现任维尔福夫人。
其实,哪怕裴湘昨晚没有亲眼目睹维尔福夫人深夜溜进瓦朗蒂娜的房间并往她的饮用水中投毒,也能轻易判断出维尔福夫人的嫌疑最大。且不提这位夫人的作案动机多么充分明显,只说维尔福府现今的状况,凡是知道维尔福小姐不是病倒而是中毒的,都会觉得维尔福夫人十分可疑。
“维尔福家,仆人们全都是新换的,维尔福老先生瘫痪卧床,维尔福小姐昏迷不醒,小儿子爱德华今年才八岁,他们都没有能力也没有条件接二连三地下毒害人。这样一来,就只剩下维尔福夫妇了……凶手是谁?呵,对于维尔福先生这个巴黎最有名望的大检察官来说,简直是太明显了!然而,他至今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
基督山伯爵温和地拍了拍裴湘的手背,其实也不太理解维尔福对待亲生女儿的态度。他一向知道仇人维尔福是个极为虚伪凉薄又自私自利的家伙,可瓦朗蒂娜的遭遇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惊讶。
不过,当基督山伯爵认真回忆了一番维尔福以前做过的那些恶劣之事后,又觉得自己委实不该有任何惊讶不解的情绪。
“维尔福最重视的,是他的事业、名声、地位和前途,是他自己。至于亲情……在他心中或许有些份量,但那份量绝对不多。他至今不让外人知道瓦朗蒂娜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也始终假装不清楚妻子就是下毒的罪犯,其实都是在维护家族名声,维护他自己的名誉。
“他是检察官,他的妻子和家人自然不能是罪犯,为财产谋杀亲朋……呵,这是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大丑闻!维尔福重视他的事业与名声,所以,我对他复仇的方式也是从这方面着手的。
“卡尔梅拉,再等等,很快,世人就会知道,象征着公平正义的检察官维尔福先生不仅和唐格拉尔夫人偷情并气死了唐格拉尔夫人的前夫,他还有一个一出生就被他活埋的私生子。而那个有着维尔福家族血脉的私生子贝内代托则是个十足的卑劣之人,犯下了各种重罪。
“当这些丑闻被当众公布之后,维尔福的名声就彻底毁了,事业与前途也会断绝,那才是会让他真正感到痛苦绝望的事。”
听到基督山伯爵提起维尔福和唐格拉尔夫人的私生子贝内代托,裴湘忽然记起,自己最开始从旁白声音那里听到的八卦秘闻就是这个。而且,她当时还特意关注过这件丑闻的真假。
如今想想,另一个卡尔梅拉和丈夫杜德兰能把这个丑闻当做众所周知的话题来闲聊,大概也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基督山伯爵精心谋算的结果。
“不过,自从上次讲完故事后,我脑子里的那道声音便没有再响起了,就好像彻底消失了一般。”裴湘有些走神地想着。
“卡尔梅拉。”
“什么?”裴湘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抬眸望向身边的恋人。
“今天晚上,我就要去莫拉尼尔公爵那边了。我把阿里和塞巴斯蒂留给你,有事记得联系我。”
“好,你也注意安全,能骗就骗,骗不了就离开,别把自己置于真正的危险当中。爱德蒙,对我来说,能够算计莫拉尼尔的机会有很多,但你却只有一个。”
“我会一直牢记这些话的,不会冒险,不会让你担心。卡拉梅尔,我们回去吧,你再帮我看看我模仿雷安时的一些细节表现。”
“嗯,走吧,其实我挺喜欢看你穿雷安习惯穿的那种紧身皮衣和长靴的,对了,还有你上次穿的那身水手服……”
这天之后,裴湘和基督山伯爵便短暂地分开了,但两人之间的通信联络并没有中断。
裴湘依旧留在维尔福家的隔壁给维尔福小姐解毒,基督山伯爵则易容成雷安去向莫拉尼尔公爵“告密”,作为投靠对方的诚意。
莫拉尼尔公爵此时已经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得知了巴罗内强盗团伙内斗的结果,对了,现在已经不是巴罗内强盗团伙了,而是莫里斯强盗团伙。
换了老大,站错队的雷安自然就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逃离了罗马。
“我没想到你会来巴黎,而没有去西西里或者热那亚。”
“那一带……如果是我独自一个,我怎么也不会离开意大利的,莫里斯手下的那些孬种还威胁不了我。但,嗯,我得照顾爱洛热娜,我答应过罗巴内的。所以,离开意大利是最稳妥的选择。”
“爱洛热娜也来了?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我给她安排一个舒适的住处。”莫拉尼尔公爵好似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
“不用,谢谢。”雷安稍显戒备地瞧了一眼笑容无害的莫拉尼尔公爵,粗声粗气地拒绝道,“爱洛热娜已经有住处了,她也很喜欢那里,就不打扰大人您了。”
雷安的警惕与防备不仅没有让莫拉尼尔公爵感到不悦,反而让他对雷安的投靠又多了几分信任,并且,莫拉尼尔一向喜欢有软肋的属下。
为了不让雷安感到紧张,在接下来的交谈中,莫拉尼尔公爵只字不提和爱洛热娜有关的事,而是询问起了布索尼神甫。然后,他又很快就把交谈的重点转移到了维尔福的身上。
“说说看吧,我一个来法国没多久的意大利人,怎么招惹那位巴黎最有名的国王检察官了?还有就是,你是怎么探听道这样隐秘的消息的?”
“公爵大人,因为我一直假装自己不太懂法语,所以才侥幸听到了这桩密事……”
基督山伯爵见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立刻把他“无意”间听到的“秘闻”内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莫拉尼尔公爵。他不仅提到了举报信,还提到了莫拉尼尔的政敌的名字。
一开始,莫拉尼尔很镇定。他笃定自己的把柄不是那么好抓的,所谓的举报信大概就是政敌虚张声势恶心人的小把戏,并不能给他造成真正的麻烦。
但是,随着雷安的叙述,莫拉尼尔公爵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不见了。他的目光也不再像最初那样从容自若,反而变得阴沉晦暗。因为在雷安口中,他竟然真的听到了几件他自认为做得很隐蔽的事。
莫拉尼尔心中微沉,忍不住暗自猜测起来,如果那些暗处算计自己的人连这些事都能查出来,会不会真的找到了一些隐蔽的证据,或者发现了一些被他忽略的线索?否则的话,他们怎么会给维尔福写举报信……
“如果是一份完全无中生有的举报信,维尔福不会那么重视,还展开了秘密调查……是了,一定是对方向维尔福提供了一些可信的线索证据,才让那位检察官有了认真展开调查的动力。按照雷安的描述,维尔福调动了不少资源,似乎已经确定我会让他的职业履历上再添‘战果’……只是,我之前行事一直万分谨慎,到底在什么地方留下了把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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