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此刻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大奶奶身后,伺候着大奶奶。
大奶奶笑道:“既这么说,我这个懒还真不好躲了。不然人家该说我这个当主母的不知道体恤下头的人了。”
老太太对左右笑道:“你们瞧瞧,我就这么一说,她这就接过去自己就给自己戴上高帽子了。到时候不光做生日没落下,好名声也得了,好事儿全归了她了。”
大家都笑起来,这其中,又数大奶奶笑得最厉害。
笑完了,大家又商量怎么给大奶奶做生日,最后说定在正月十九,也就是大奶奶生辰那日,请戏班子来府上唱堂会。
顾府有专门修建的戏楼,天冷的日子里府上唱堂会都是到戏楼里去,暖和,戏楼地方又宽敞,宴席正好也摆在那里,很方便,不用来回折腾。
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九。
戏班子早早地就给请来了。
接近午时,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老太太来到了戏楼。
戏楼红墙碧瓦,分了两层,一般来说,第一层是男客看戏的地方,第二层才是女客。
不过,今日不是休沐日,府上这些爷们今日上值的上值,上学的上学,不用上学的年龄都很小,所以今日戏楼里不设男女之分,都在一楼听戏。
走进戏楼,最前头是一座宽敞的高台,已经做好了开场的准备。
高台下面,是一张张的条形长几。
每条长几都配有一把椅子,上面铺着软垫。
长几上则摆放着冷盘、茶水和橘子。
这样的安排,既不耽误看戏,又方便人随时取食。
府上牌面上的人差不多都到了,也各自按着身份落了座,最靠前的中间一张长几自然是给老太太留的。
菱月和蔡妈妈一人一边,扶了老太太落座。
大奶奶拿了戏单子过来,请老太太点戏。
老太太让大奶奶先点,大奶奶拗不过,只得点了一出,她点了一出《武松打虎》。
这是场热闹的武戏,大奶奶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多喜欢这种戏。
老太太接过戏单子,点了《水浒传》里的一出,点完又让人把戏单子给大太太送去,让大太太点。
平日里每个主子身边都是一堆服侍的人,不过戏楼里人多了多有妨碍,所以今日主子们身边都不多留人。
菱月向来是最受老太太宠爱的,听戏这样的事儿,老太太落下谁也不能落下她,又留下蔡妈妈,其他人都让回去了。
菱月便和蔡妈妈一人一边,一边随时注意关照老太太面前的茶水是不是冷了,一边伴着老太太听戏。
先唱过一出《武松打虎》,这时候长几上的冷盘给撤了下去,换上了正式的宴席,一时台上的戏也停了,大家都去给大奶奶祝酒,一轮下来,直把大奶奶喝得是脸也红了,眼也醉了。
这才又接着听戏。
前面几场戏菱月只觉尚可,直到台上唱起《长生殿》来,菱月才渐渐听入了神。
《长生殿》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
菱月虽然没有领略过这般不合礼法的感情,但是这些缠绵悱恻的唱词、细腻复杂的心思,菱月仿佛都能体会。
换了以前,菱月还并不能如此。
唱到会心的地方,菱月不禁抿唇一笑。
顾七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他刚刚下值回来,听人说大奶奶今日做生日,戏楼里在唱堂会,顾七原本是没打算过来的,以他在府上的特殊地位,似乎也很有我行我素的特权,不是谁的面子都要买的。
偏偏顾七又想到什么,脚下一转,还是过来了。
掀开棉帘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人。
也许是因为她站的位置显眼,跟着老太太站在第一排最中间,又或者是因为她相貌出众,天然的容易被人识别。
总之,顾七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她。
十六七岁的少女,乌眸红唇,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柔软的脸颊上带上一点驼红,此刻因听戏听得入了神,脸上的表情十分动人,顾七望着她,不觉站住了脚。
老太太正看戏呢,忽然感觉到一边胳膊被人有意拿胳膊肘碰了碰。
老太太把视线从台上收回来,看向蔡妈妈。
蔡妈妈给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顺着蔡妈妈的视线,先看向戏楼门口,看到了顾七,又顺着顾七的视线绕回了自己旁边。
菱月正听戏听得入迷,对就发生在身边的这些眉眼官司全然不知。
老太太和蔡妈妈相互使着眼色,彼此都露出了笑容。
又听了半场戏,菱月见老太太有些乏了,正说要劝老太太回去歇着,这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小声地说起来,说外头下起雪来了。
菱月出去一看。
真的下雪了。
戏一唱就是大半天,天色已是傍黑,抬眼看去,无数细细的小雪花从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落在掌心里,细细融融的,有着和冬天的鹅毛大雪不一样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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