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襄君披紧斗篷在二楼窗边烹茶, 往一空盏里丢片参,再续上茶水。
手边两只盏子, 她自觉推了杯出去。
垂眼瞧着外头热闹,墙那边欢声笑语浓, 许襄君跟着所见所闻也抿唇勾起笑, 满眼温润明媚。
好似外面年关喜气也染了她周身。
一只纤手接过盏子,踟蹰两息出声:“娘娘, 今日年三十, 可要准备什么?”
声音清亮透色的好听, 却颤得有些不寻常。
话下头要撕开些逾常东西。
许襄君闻声侧目, 眼中流光飞转:“嗯, 给你们都下药, 睡了就不打扰我与黎过年。”
这话让对面女子身子一怔,腕子僵得茶也端不起。
许襄君抿口茶:“你身子重不能沾染药物, 今夜就避着点我们吧。新年的安康酒我给你备好, 待你生下皇嗣满月时赠你, 过年喜气还是要一年一沾的。”
她余光往桌下瞧了眼,那肚皮将松石斗篷顶开道缝, 可见得圆润。
“今日三十, 平珠, 这是我娘当年给我的玉锁, 现在赠给这孩子。”许襄君从袖中取出一只红锦囊递出去。
“我占了你第一子作了这孩子便宜娘亲,无论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在宫中护着他长大,这点你放心。”
平珠看着锦囊不敢动手。
许襄君又抿口茶,日常谈天般问:“你可有给孩子取小字?我从未听黎至或盛松提过,这孩子还有二十多日就出世了,能告诉我么。”
平珠人局促着,缓缓端着茶入口,参味干涩一下入喉,暖了心肺。
话却更涩口:“娘娘的孩子,奴婢不敢取字。”
眼中浓郁悲色难化。
许襄君拧眉:“是我不想无子殉葬,也想在宫中母凭子贵,故而作孽挟了你一子。”
“虽说寻常富贵人家常拿她生子充作自己膝下,但我自小不耻这些,以子侍君实乃下作。无耻分开你们母子是我亏欠与你,这孩子要得不了亲娘赐字我妄为人了。”
她将锦囊再推近几分,直到平珠手边。
平珠瞪大眼睛看着许襄君,像是没想到许襄君竟将话摊成这样。
她怯怯嗫喏:“奴婢无知,书读得不多,还是请娘娘赐字吧。”
几分推诿也是真情实感,没有遗憾不舍。
许襄君罢手:“才不是,我娘说小孩第一个名字是父母给的福气。如今这处境夏明勤给不了这孩子什么福气,再说你十月怀胎辛苦,你给的福气才最大。名字是要真心,那些劳什子也没什么用,都是漂亮话。”
许襄君凑近,手慢慢探到平珠腹上,歪头问:“书上说这孩子在你肚子能动,真的假的?”
平珠见过她肃杀生戾模样,这般温和总是会叠向黎至那种表里不一。况且她们所行之事乃灭族死罪,故而总让平珠对他们二人生出惊惧。
她轻轻一抖:“会动的。”
“娘娘这样说,那奴婢大胆想一个小字?”
许襄君点头,好奇盯着她的肚子:“自然是亲娘取。”
一副理所当然。
平珠低头看着肚子:“那就叫安安,奴婢只想这孩子能平安长大。”
这是她入宫以来至今最直白的诉求,不免嵌在孩子身上。
许襄君一怔,她游走的地界可谓这二字才是最难。
嗓子顿时凝涩,半响才触了触平珠肚子:“好,安安,我尽力护这孩子一生平安。”
在许襄君唤这名字时,平珠肚子一动,狠踢了她掌心脚,许襄君骤然受惊直了身子,呆看她肚子。
平珠肚子一动一动好似活了般。
她掀眼看平珠,平珠却流下泪。
一把攒紧她手咬着哭腔:“这孩子认了这名字,娘娘也应下护他,那奴婢求您救命。”
许襄君拧眉。
平珠攒着她手跪下,佝俯肩胛:“黎先生说明日初一,乃新年伊始之初,让奴婢用药产下皇子,娘娘可踩吉祥出宫诰赏,日后一路直上乃国中至尊至贵。”
她压着哭声:“奴婢求娘娘,这孩子若是女子,您能保下她吗?”
“娘娘倘或有人查出这孩子身世,托人丢去弃婴堂即可,奴婢也可保证这辈子不寻她。若觉得出宫不安全,这一路可由奴婢亲自走,被人发现奴婢自认此事,绝不牵累娘娘。”
她肩脊彻底塌下:“您能救安安吗?”
平珠哭声不大,却声声涕血。
许襄君闻此摁顶住太阳穴:“他还是这样准备的吗。”
声音透着股疲倦。
早先便提过让黎至不要至此,怎么还是这样准备,他的执念过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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