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有饼干。”李华看了看所长,“要不要我现在过去拿过来?”
“我兜里还有一个馒头,早上没来得及吃的。”朱翔掏出来从桌子底下递过去,“有点硬,将就着吃,白面的。”
周光赫将伸过来的手推走,“现在不吃,开会了。”
“周队长,你怎么头发湿成这样?”
蓝所长突然点名周光赫,脸上是实打实的关心,“我看你中午骑车出去了,是不是又收到什么情况了,你这样不行,工作再重要,饭还是要吃的。”
会议室里的人全都往周光赫看过来,眼神各异。
周光赫面不改色,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是,所长。”
“别光说是,要听进去。”蓝所长扫了一圈坐在会议桌两边的公安,“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也怪我,没能把控好所里公车私用泛滥,遭到上面制度改革,祸不单行,又要加大力度,严厉打击囤积套购,高价转卖,破坏统购统销分子,车子放在所里不能用,搞得票贩子比我们公安的装备还要强,这一时半会,既没办法解决火烧眉毛的公车汽油亏损问题,也没办法将鬼市黑市的人拿下,我们复茂派出所全卡在这里,照这样下去,四月职位大变动之前,别人是往上变动,我们所往下变动都是轻的,严重的还得处分受罚。”
马虎看了看邹凯,“周队长夜以继日在外面忙,居然没有任何进展吗?我之前可听说周队长是上面局长请了五年才请回来的人。”
“周队长才回来几天,十几年没好好看过沪城了,街道工厂才刚刚认识清楚。”李华回道:“你之前干了五年,不照样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我不如周队长那不是很正常,我要是能比周队长强,我不早成了队长了,哪还有周队长突然空降的空间。”马虎冲着周光赫笑:“你说是吧,代队长?”
“瞧瞧,瞧瞧。”蓝所长一脸嫌弃看着马虎,“没有能力你挺自豪?五年没做出一点成绩,不知羞耻,你还理所当然上了?”
马虎陪着笑,被所长这么一讽刺,到底是不敢再继续找茬嘲讽了。
“今天早上,周队长已经抓住了这几年掌控老花鸟市场黑市一带的头目。”蓝所长欣赏看了周光赫一眼,接着又立马变脸看向其他人,“结果半路被一辆摩托车截走了,又是因为车子问题,上面要我们亏损自负,除了后来的周队长,所里26个人,四月一个都跑不掉!”
敬佩吃惊的眼神刚在周光赫停留了不到三秒,一个个面色又变白了。
距离四月只剩下一个星期,工作联系着户口,口粮,家庭,一人出了事,全家都得跟着变动,每个人的心都被紧紧揪了起来。
“都还在做梦等着有转机是吧?”蓝所长用力点了点手边的文件,“知道这是什么吗?浦江和棚北两个派出所的处分通知,罚半年工资,降职降薪,三年之内职称不允许往上变动,还有情节最严重的两名,直接被开除编制!”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
刚才只是心被揪了起来,确实如局长所说,大家都还在抱着侥幸等转机。
平时也不是没去努力托关系找汽油票,这种不是家家户户必需品,不是勒紧裤腰带就能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票子,原本就是路子广关系硬的人才能接触到。
找之前已经有点心理准备了,然而不找不知道,一找才知道有多绝望。
哪怕是拿三斤猪肉票都换不到一公升汽油票。
有人私底下豁出去了,把猪肉票布票糖票统统拿去换,仍然是一点消息也没,连半张票子都见不到。
“市面上的汽油票像是凭空消失了,我有几个开卡车的朋友,身上也没有多余的汽油票。”
“上面制度一下子下来的,也不是只有我们所挨罚,肯定早就被其他所的人搜罗光了。”
“所长,你要罚钱,可以的,半年工资,都可以,关键是票子,票子是一张都弄不到啊!”
“我跑到人家工厂里,连住了半个月,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厂长都没肯借一毫升汽油给我,我总不能去抢去偷吧。”
“所长,你有路子多,不能就这样看着我们受处分,看着我们被开除呀!”
会议室里哀嚎不断,不知道的从门口走过去,还以为里面都坐着喊冤求饶命的犯人。
马虎看着大家哀嚎,刚开始是抱着看笑话看的,但越听越不对,市面上居然一张都弄不到。
再看邹副队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有十全十把握的样子,心里顿时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要说谁用车子最多,他在所里数一数二,经常借着公事的名义,帮邹副队长办事情,这次要是邹副队长弄不到票子,他肯定要被开除!
以前为了升职涨工资,为了一家人温饱,为了老娘和老婆的医药费,才给邹副队长当狗,万一被开除了,之前不都是白忙活了!
马虎心里顿时着急,踢了踢旁边的小公安。
小公安胡闯顿时叫了起来,“所长,你救救我们呀,我还没来得及为人民服务,还想继续为沪城治安做奉献呢!”
邹凯脸色极其难看,仍然没出声,冷冷扫了一眼马虎。
蓝所长烦透了,心里也急,这些人都是公安部门刚恢复的时候,他从部队,从从公安学校里,从老部下那边一个一个挑选过来。
能力靠前的也都不少,对复茂区足够熟悉,闭着眼都能知道哪家住在哪里,哪个工厂里又有哪些人。
要是真的受处罚被开除,对他们复茂派出所来说真的是元气大伤。
“确实难弄,自从上面命令下来,我托了所有关系,才弄到十张一公升,两张五公升的油票,再也弄不着了,所里亏损自负,从去年十月到现在,所里一辆汽车,四辆摩托车,至少得有五百公升的油票才行,这点票子杯水车薪。”
“五百公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太多了!”
“多的离谱啊!上哪弄这么多油票去!”
“就算没有制度改革,我们所半年也发不出这么多油票!”
“我私用用掉的汽油,总共不过几公升,啥人用掉那么多的油,自己负责,不要都算到我们头上!”
“对,我也是,我就送过几趟家里人,都在区内,最多十公升,五百公升太吓人了!”
绝望之下,用得少的人不服气,事关自己全家人的生活,全都抢着将账算清楚,不愿意替浑水摸鱼的人背锅。
到了这种时候,大家的记性比谁都好。
自己开车做过什么,用了大概多少汽油,心里都有成算。
“一到关键时刻,就开始不讲集体了。”知道自己用得多的马虎心虚使然,又开始嘲讽了,“看来只有所里立功,才有集体荣誉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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