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方,朝阳沐松。松枝上头还有一轮初升之日。
仙鹤展翅向阳,翩翩起舞。
仙鹤龟寿图案的冰鉴,原本?就是供家中长辈使用,摆在长辈卧房里的夏日用具。
幼时他时常在祖母的床上午睡。夏日炎炎,热得幼童辗转难眠。祖母开了库房,寻来最大的一个冰鉴,放在自己卧房中。
幼童体热贪凉,漫长夏日恨不得抱着冰鉴入睡。年幼的他从午睡醒来时,时常发现自己的手从床里摊开伸到床外,压在冰鉴木盖的雕刻上,小小的手背压住许多?凹凸起伏的松针印子。
魏桓把?自己的手背压在松枝雕刻上。
在这个同样炎热的江南六月夏日,冰鉴里的冰块逐渐融化,白色雾气从松枝镂空缝隙里飘散空中,手背处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
二十年旧光阴,在眼前失而复得的长辈遗物面前,流逝如水无?痕迹。
他的目光凝在展翅仙鹤光秃秃的脖颈处,转身走去木楼唯一的长案边,从堆积的书?卷堆里寻觅许久,找出一副空白画卷。
按照曾经的印象,落下寥寥几笔。画出松枝朝阳,望东之鹤。
——
“叶小娘子。”
叶扶琉正在专心致志地比对两只?仙鹤脑袋,比对半晌,感觉两只?脑袋的方向都不太对,索性?拿墨涂黑了,开始画第三?只?仙鹤脑袋。
身后突然传来的招呼入耳,令她落笔分?了心,笔锋一歪,第三?只?仙鹤脑袋画成了个冬瓜。
“哎呀。”她懊恼地抖落着画样。纤长优雅的仙鹤脖颈上头,往东往西两只?脑袋,中间夹个冬瓜,这成什么了?
“魏郎君,我得重画整幅松鹤龟寿图了。”她仰着头冲木楼上喊,“好在冰鉴已经在用了。至于仙鹤脑袋怎么转,我再?想想,晚上给你把?图样子送过去?”
阳光映照在她的扬起的面庞上,小巧精致的鼻尖上点?了一团墨,不知是手抹上的还是笔尖碰着了,鼻尖顶着墨的小娘子毫无?察觉,还在跟他谈木板雕工。
“两个冰鉴太重,秦陇扛上木楼,把?他给累趴了半宿,说?没本?事再?扛下来了。等图样画好了,你过目觉得没问题,我叫木匠直接上你家木楼雕去?”
魏桓抬手指了下自己的鼻梁。 “这里。”
“嗯?”叶扶琉一怔,随机明白过来,抬袖擦了擦自己的鼻尖。袖口沾染上淡淡一层墨色,她立刻扔了笔,转头就往内院跑去。
提着裙摆边跑边喊,“多?谢告知啊魏三?郎君!下午我就把?图样送过去。”
魏桓道,“不必,我这里已画好了图样。叶小娘子带木匠过来即可。”
“欸?”叶扶琉惊讶地一扭头,两边隔得太远,她只?能看见魏郎君手里确实握着一副画卷,画卷上画了什么,再?也看不清了。
大主顾自己把?画样给画好了,还有这等好事?
她捂着鼻子喊,“稍等!我把?脸洗了就上木楼看图样。”
魏桓无?声地笑了下。
回转到长案侧,把?图样放在案上,又?细细地勾勒了几笔仙鹤尾羽的翎毛。
欲放下笔时,不知为何?,想起来叶扶琉口口声声喊的 “魏三?郎君”。
两家毕竟只?是住得近的邻居,并非通家好友,家中又?无?长辈,彼此?不通名讳。
他见面也只?客客气气喊一句“叶小娘子”,只?知她家中行四。
魏桓的目光落在画卷下方空白的落款处片刻,打开书?案下方暗格,翻找出许久未动的一方私印。
蘸满朱红印泥,稳稳地按在落款处。
——“桓”。
木楼梯响起沉重声响,魏大匆匆上来,甩着满手的鸽子毛儿叹气。
“外行人不做内行活计,养鸽子我真不在行。刚才?开了鸽子笼第一次放飞,有几只?不知为啥不肯出去,我拿手去抓,有只?灰毛大鸽子扭头狠啄了我一口!郎君,叫魏二回来吧。他从前伺弄鸽子最在行了。”
魏桓不置可否,把?印章收回暗格里,又?取出重金买下的猫儿盆,放置在竹帘边。盛夏阳光映亮了猫儿盆的天青釉色。
魏大习惯了郎君的寡言,继续自个儿念叨。
“对了,祁家世子又?来了。今天倒是老实,敲门送了拜帖,安安静静的在门外等。我说?我训鸽子训到一半,腾不出手替他通传,他说?等等无?妨。郎君你瞧,人还在门外站着呢。”
可不是,魏家门外此?刻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锦衣华服的少?年郎热得大汗淋漓,周围一群豪奴殷勤地擦汗打扇,看热闹的邻居们啧啧称奇。
魏桓纹丝不动听完,吩咐,“把?人放进来,带去偏厅上茶。叫他们在偏厅里等。”
“欸?”魏大惊奇问,“郎君要见祁世子了?祁世子送来的礼收不收?”
“等下叶小娘子要过来看松鹤画样,总不能被人堵了门。”
魏桓淡淡道,“把?祁世子领进来,在偏厅候着。等叶小娘子走了,再?把?人送出门。礼单不收。”
魏大琢磨了一下,回过味儿来。
嘿,把?人领进来溜一圈再?送出去,不至于堵门挡了邻居,最后还是不见啊。
第27章
叶扶琉在内院洗脸时, 听素秋提了一嘴,说隔壁的?魏家表弟,啊不, 是江宁信国公府的小郎君又来了。这回收敛了嚣张气焰,大暑天在魏家门?外罚站,一张白生生的脸热得通红, 瞧着有点可怜。
叶扶琉湿漉漉地从洗脸盆里抬起脸来, “他哪里?可怜了,旁边不是还有一群伺候打扇的?吗。现在人还在魏家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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