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透着哀其不争的意味。
提起这个夏莳锦,那可真是整个大周,不,是穷极寰宇,最叫县主憎恶之人!
当然,她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谁叫她生得美,又独一份儿的清高。汴京城的贵女自来都喜锦衣丽饰,她却喜白裙玉簪,即便如此只要大小筵席她一出现,便能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那些才子们纷纷写诗赞她圣洁脱俗,矫矫不群,美誉传入宫中,连皇后那儿也留下了不俗印象。今岁太子行冠礼后,皇后更是召见了安逸侯夫人,明里暗里透着意欲结好之意。
彼时汴京城的才子佳人可谓哭成了一片,有暗慕夏莳锦明白此后再无机会的,也有削尖脑袋想往东宫钻却被斩断了念想的。
她家县主便是其中之一。
这嫉恨的种子呀,一但埋进人心便会生根发芽野蛮疯长,不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身份矜贵,又风流飒沓的太子殿下,自是无数汴京贵女的春闺梦里人。可谁也想不到,她夏莳锦居然舍得下大好前程,没接东宫抛来的橄榄枝,转头嫁去了穷乡僻壤。
在县主身边伺候了十年,吟心自是最懂察言观色,惯会捡着县主爱听的说。她的话果真让吕秋月很受用,适才耷下的唇角复又微微扬起。
连个下人都开始对夏莳锦哀惋叹息了,真是令人唏嘘……
更令人窃喜。
吕秋月两手端着罗扇的花缘遮在唇边,掩住那抹不够端庄的哂笑,眸光落向亭前斜飞而出的一枝桃花。
春江水暖,桃粉堆云,讨厌鬼远去……
春天是真的来了。
就在吕秋月心情极佳,步履轻盈地往忘忧亭走去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传来。她疑惑间转头,那人却已大步流星,抢在她前头奔入了亭中。
定睛一瞧,竟是她的兄长吕晁!
众人错愕于国公世子的鲁莽不羁,一时竟忽略了见礼,世子却浑不在意,一边粗喘着,一边艰难出声:“夏、夏娘子……要回来了!”
声音落地,所有人呼吸俱是一滞,神情长久维持着原样,唯有一双眼渐渐睁大。
“世子刚刚说……谁回来了?”
吕晁将声量又扬高了几分,将话说得更明白些:“夏——莳——锦!”
这回在场所有人都将这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不都说她嫁人了么……难道是回门?”
“回什么门!”吕晁莫名不爽,拿扇骨在那人袖上轻抽了下:“夏娘子若真如传言说的那样嫁去了杞县,千山万水的一时半会儿岂会回娘家?再说了,她如今已到京郊的吴镇,过午便能抵京,要真是嫁了人,自然是携夫君一同回来,到时咱们一看便知!”
世子的话似是说进了众人的心坎儿里,其实这些天外间纷纷扬扬传说的那些,他们也不愿信,奈何却拿不出驳斥的凭由。
如今夏娘子既然要回京了,是谣言还是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心中那股期待瞬间又找回来了。
因着这则消息太过震惊,有一瞬大家是陷入在懵怔中,待稍稍醒顿过来,决断声便此起彼伏,错落响起:
“世子、县主,在下突感身子不适先行告辞了,改日定作东赔罪。”
“在下也想起家中卧病的父亲,得回去看看!少赔了。”
“在下……人有三急。”
……
适才还热闹喧阗的亭子,转眼间便只剩了吕秋月和几位贵女,不甘地盯着一众才子匆促离去的背影。
他们一个个,这是急着去城门口求证夏莳锦有没有嫁人,他们还有没有机会呢!
贵人们妒火横生,吟心也攒眉苦脸,心道才安生了几个月的汴京城,只怕又要迎来腥风血雨了……
正委顿之时,吟心却瞧见自家县主陡然趋步,脚下僵硬沉重的往前去,明明前方并没什么特别,县主却好似奔着什么而去。
走出十余步后,吕秋月蓦然停在一株桃树前,毫不犹豫地抬手将一枝桃花折断,而后踩在脚下用力碾了碾。
这便是刚刚亭前斜飞出来的开得最艳的那枝。
花瓣顷刻被践踏成泥,吕秋月这方抒了一口气,摇着罗扇渐渐走远。
真是阴魂不散!
*
吴镇,八方客栈门前。
一辆紫绸装裹的雅致马车缓停了下来,前后夹护着两辆马车也随之靠边停下。
小二眼尖,将抹布往肩头一搭,便堆着笑出门相迎。这一瞧便是贵客来了,殷勤些保不齐还能得几文打赏!
果然很快就见后车跳下来几人,走到中间那辆马车旁架步梯的架步梯,撩幢容的撩幢容。头车也跳下来几人,分几个方位守在马车旁,眼观六路,将马车护得滴水不漏。
须臾,中间那辆马车里便走下来一位清秀端丽的小娘子。
小二殷勤上前询问:“不知这位主子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什么主子,我是丫鬟。”水翠俏生生地纠正,又转身递了手去,“娘子,奴婢扶您下车。”
锦帘内探出一只清癯素净的手来,泛着脂玉光泽的五指轻轻搭在水翠的手上。动作间云袖略微滑落,露出一小截嫩藕似的皓腕,腕上套着只水头极好的白底青。
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并着小二皆有些看呆,莫名期待起即将显露真容的这家小娘子来。
然而下一刻身着月白绫裙的夏莳锦出来后,所有人却是暗道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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