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鸾容苍白的脸上滚落两行泪,神情麻木,“不回了,叫马夫改道吧,找间客栈先住下。月桂,你去北乐郡王府送一封信。”
说完这话,她抬手扯下头上的一朵小白花,丢到窗外。小花在马车带起的劲风中翻滚了两下,最后落在路边,被行人踩在了脚下。
夏鸾容怔怔地望着,忽觉自己打小活在阿娘排布的那些礼仪教化中,很是可笑。她规矩学得比三姐姐好又能如何?
父亲多疼自己一点了么?没有。
亲事更上一层楼了么?也没有。
或许,她该换个活法了……
入夜时,段兴朝的马车没有像往常那样停在金凤里,而是停在了某间客栈前。
“世子爷,到了。”马夫小声提醒。
下车前,段兴朝将今日过午送来府上的那封信又展开看了眼,眉头再次皱起。信中情意绵绵,却未俱名,只留下这个地址,让他抓心挠肝,到底是哪家的小娘子对他如此情根深种?
他将信折起收好,下了车,径直往二楼去。叩响房门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砰砰”直跳的,然而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夏鸾容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怎么是你?!”面对衣衫轻薄,含情脉脉的夏鸾容,段兴朝的脸上却有些拒绝。
夏鸾容不禁面泛起疑色来:“世子见我并不喜悦?”
身后传来脚步声,段兴朝回头往廊道瞥了眼,见有人影晃动。这处客来客往频繁,他觉得也不宜久留,免得叫人看到了以后和夏鸾容更加撇不清,于是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但你我眼下情况不适合见面,还是容后再说吧!”
说吧,便想要走,却叫夏鸾容一把给扯住了袖缘:“世子请留步!容儿今日有好多话想同世子说!”
她目中含泪,泫然欲泣的模样,段兴朝终是有些不落忍,踌躇片刻,道:“那进去说吧!”
段兴朝坐在圆案旁,夏鸾容为他斟茶,然后就着他身边的椅子坐下,“世子那晚说只能纳容儿为贵妾,容儿当时负气下了车,可回去后思量再三,越发觉得容儿想要的不过是能天长日久的陪在世子身边,名份其实如同身外之物,委实不该看得太重。”
这话叫哪个男人听了也会心底柔软一片,段兴朝也微微迷糊,不过很快清醒过来:“可你现在刚刚丧母,三年内就不要想嫁人的事了。”
夏鸾容面上一怔,“世子如何知晓?”
这一层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比起给阿娘守孝来,能为阿娘报仇才是更重要的,是以她打定了主意先不给段兴朝说此事。待过了今晚,他们成了实际上了夫妻,她再慢慢告诉他,到时她都是他的人了,他也不能逼着她守完三年孝再进门。
安逸侯府,她是一日也呆不下去了。
第45章 赏月
段兴朝将两日前带着厚礼登门打算致谢的事, 原原本本给夏鸾容说了后,夏鸾容自然又将这一笔账记到了夏莳锦身上。
连忙解释:“世子,依大周老例儿只有子女为嫡母守孝三年, 从没有为姨娘守孝三年不能嫁人一说。”
段兴朝眉头微微拢起,不太置信地看着夏鸾容:“就算她是姨娘, 可也是你的亲娘, 你亲娘死了你还有心思想男人, 你的心就这么冷硬?”
“世子!”纵是夏鸾容再委屈求全, 对于这些话也有些听不下去:“容儿对您一片真心, 那晚拼着命去救您可作不得假!”
段兴朝脸上讪然,的确这小娘子不管对旁人冷不冷硬,对自己倒是豁得出去。
“可就算本世子怜悯你的一片痴心, 现在也不能接你进门, 你不在乎,本世子还在乎呢。不肯等姑娘家出孝期就急着将人迎进门,这传出去我往后还怎么做人?岂不成了贪色负义之徒!”
“那、那容儿可以先不进郡王府, 但容儿也不想回侯府了。阿娘的死,就是因为嫡母打压才……”夏鸾容垂下头, 泪珠轻垂,显得很是无助。
即便段兴朝原本对她并无太多兴趣,可见她眼下这副模样,也有些微微动意, 扶上她纤薄的肩头, 哄道:“行了,不回就不回吧, 你且先在这里住着,银两不够本世子自会派人给你送来。”
孰料夏鸾容身子蓦地从椅上滑下, 跪在地上,扑进段兴朝的怀里:“求世子收留!”
段兴朝一怔,随即明白,她这是不想住在客栈。可若将她安排去自家的别苑,往后可就再也赶不走了……
母妃之前的算计,因着崔小娘的突然离世而告败,如今段兴朝一时也分不清,这小娘子留在手里到底是步棋,还是个绊脚石。
见段兴朝迟迟拿不定主意,夏鸾容也是豁出脸面不要了,主动握起他的大手来,慢慢往自己的心口处送去,声调绵软:“容儿的心不是冷的也不是硬的,不信世子看看……就是因着太软,才处处被人拿捏,受尽欺凌。如今阿娘不在了,世上再也没人会保护容儿了……”
段兴朝的手被带到某处,掌下一片软腻,饶是这辈子他见过不少投怀送抱的小娘子,可那些本就是烟花之地一点朱唇万客尝的女子,与夏鸾容这等高门中的贵女不同。便是庶女,也多恪守礼仪,陡然如此,便叫人有些难以招架。
“果、果真是软的……”鬼使神差的,段兴朝脱口而出这句,随既又意识到太没正型,改口道:“你放心,就算往后没有你阿娘可以依靠,你也可以依靠本世子。”
此言落地,夏鸾容抬起一张小脸儿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段兴朝:“世子……这话当真?”
段兴朝俯下身去,将她吻上,目光迷离的看着她:“当真。”
他也算是想通了,就算夏鸾容成不了母妃手里有用的棋子,他只将她当个娇妾养着也算不上亏。
……
沉夜入更时,经过一场鏖战的两人终于偃旗息鼓,歇了下来。
夏鸾容枕在段兴朝的臂弯里,喘息透着虚弱,段兴朝用指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让本世子再好好看看你。”
“世子~”夏鸾容娇红着面,语气里尽是娇羞态。
段兴朝盯着她的脸看了良久,看得极其认真,夏鸾容终是忍不住问:“世子盯着我看这许久,到底在看什么?”
“看看你到底有几分像那个夏莳锦……”真迹他这辈子是不敢肖想了,弄个赝品留在身边倒也不错,只是这对姐妹长得委实太不相像,需得仔细瞧才能从眉眼间瞧出一点相似。
这话刺痛了夏鸾容,她脸上的羞赧瞬时褪去,苍白一片,双拳紧紧攥起。她为了留在段兴朝身边委曲求全,可他对自己的那点怜惜居然是出于夏莳锦?她蓦地起身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指着段兴朝:“你出去!”
“嗨,本世子逗你的!一句话也值得你翻脸无情?”段兴朝重新将她拉回自己怀里,覆身上去温声安抚:“全东京的人都知道她夏莳锦是段禛的人,你觉得本世子会对她有兴趣?”
夏鸾容心里冷笑,忽而想起阿娘从前说过的话,‘这世上男人的嘴都是不可信的,前程得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难怪阿娘会持续这么多年对父亲下药,可见即便父亲迎了阿娘进门,阿娘生下了她,也依旧深知人心的多变,于是许多事得靠自己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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