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和小刘干事约好的那一日,秦小渝激动地在车站等待着她的到来,可等到小火车停下,从那列车上迫不及待扑下来的,却是云小珍。
“哈哈,小鱼姐,没想到吧?我回来啦!”云小珍没错过她脸上无法隐藏的惊讶,笑得很是开心。
秦小渝的确是很意外,“你怎么回来了?不跟着云飞叔打工了么?”
“我已经申请了助学金了,那里的工作人员跟小鱼姐你说的一样,很热情!”云小珍跟在她身后一起帮着老乡们搬东西,“开学之前,我想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什么事?”秦小渝忍不住问道。
云小珍其实也做了很多考虑,她想考师范生一方面是因着减免学费,另一方面则是受到小学和初中那位臧老师的影响。
臧老师读书的语调很美,她还会弹吉他唱歌,还会帮着班上的同学们缝衣服,还会给他们带好吃的,还教过他们英语。若不是臧老师一遍遍找来家里说服父母,可能她小学都读不完就辍学了。只可惜好人不长命,臧老师在一次进山时遇到了泥石流,再也没能从山上下来
“我想做个好老师,可是不一定要从师范毕业开始”,云小珍笑得很甜,她听小鱼姐说过对习路他们的担忧,“我想在村里面开个补习班,帮我的弟弟妹妹们把学习捡起来。”
秦小渝大受感动,她拉住了小珍的手,“你真是这样想的么?这,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云小珍点了点头,“小叔帮了我,改变了我的命运,我也想帮帮别人!读书明理,读书能改变命运,或许当我们都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时,这座大山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肯定会的”,秦小渝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这件事,我来帮你。”
“我也来”,另一只细细的手搭了上来,却是一位戴着细框眼镜的清秀女孩儿,“你好,我是先前跟你联系过的小刘,刘珊珊。”
刘珊珊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你们说的事好像很有意思,若是可以,请让我有参与的机会。”
云小珍眨了眨眼,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件事好像变得更有意义了。
夜已经深了,三个女孩儿却坐在小院儿中聊个不停。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企业热心慈善项目,我认识不少做助学项目的,还有捐书捐建乡村图书馆项目的”,刘珊珊喝了一口二花凉茶,却浇不熄她内心的热情。
“真的么?”云小珍感觉自己回来的决定是对的,在小鱼姐身边,她接触到的人和事都不一样了。
秦小渝站起身,从小火灶上端下来泡了一晚上的五香花生,“尝尝。”
刘珊珊挑了一颗,塞进口中轻轻一咬,附在花生上的五香味和咸味顺在藏在花生里的汤灌进她的嘴里,而里面饱满的花生则是甜中带咸,还有着花生独有的脂香,让人欲罢不能。
“好吃,是新花生么?”
“新花生还没下来呢,这是咱村去年的秋花生,村长给的”,秦小渝笑眯眯地介绍道。云村长因着猫窝的事,最近对她可好了。
刘珊珊连吃了五颗,才停下来嗦了嗦手指,“咱们啥时候去九龙凹?还有我刚刚说的几个项目,你觉得哪个是火星庙急需的?”
“图书馆!”云小珍一下子就举起了手,“我们村从来没有过图书馆,啊,不,我上学的学校也没有,要是有图书馆,孩子们就可以读书了!”
“就凭他们不到十分的语文成绩?”秦小渝摇了摇头,“图书馆更适合捐给学校,火星庙现在最缺少的……”
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诚恳地问刘珊珊,“有捐公厕的么?”
云小珍和刘珊珊都愣住了,前者没想到她小鱼姐竟然关注的是厕所,后者则努力地思考自己认识的公益团体中是否有相关的项目。
“不要觉得很惊讶”,秦小渝指了指墙角的厕所,“我这里的厕所看着简陋,却是火星庙最好的了。”
云小珍点了点头,村里本都是旱厕,气味难闻不说,一到夏天就萦绕着蝇虫,实在是很难受,村里人有的忍受不了,都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
“图书馆能够恩泽的还是少部分人,可若是能在火星庙甚至是山里的九龙凹仙女寨建起来公厕,能够方便的人就多了,对卫生也会有很大的改善。”
“的确”,刘珊珊点了点头,“霍乱痢疾血吸虫病这些大多都通过蚊蝇传播,这些病在大城市或是县城基本绝迹,在乡下却还是威胁很大。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若真的有相关的项目,相信他们很愿意过来的!”
“我还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秦小渝看向小珍,“你来事儿时候用的是什么?”
“啊?”云小珍还在思考她们俩刚刚的对话,不想小鱼姐问了这样的问题,捏着拳头害羞地说道“我,我,我现在用的是卫生巾……”
这还是她去县城里上高中后自己攒钱买的,而她是初中时候来的初潮,“那时候什么也不懂,也没有卫生巾可以用,就垫上厚厚的红纸,经常,经常一乱动就弄脏裤子。”
她所说的红纸是这边山区乃至县城中的女儿们普遍用的一种粉红色的卫生纸,上面还标着“中药保健”,价格很是便宜,秦小渝小的时候也用过。
“你用的是卫生巾,那村里其他小孩儿呢?大人们呢?”刘珊珊已经明白了秦小渝的意思,面色有些严肃。
“其他妮儿用的也是红纸草纸,也有用毛巾布条的,我娘和奶奶就在布条里加上棉花和草木灰,每次用完再洗洗。”
秦小渝冲刘珊珊看去,“我如今做逗音有一些收入,这些收入在向魏副书记汇报后,可以每月购买一定量的卫生巾,放在厕所中方便大家取用。当然,如果你没来,我是打算每个月给村里的大家都送上几包的。”
刘珊珊叹了口气,“我感觉我这次来是对的,一定能看到很多平时关注不到的地方。你所说的事情,如今的确很少有公益组织关注到。哪怕是一对一资助女童的项目,也很少有人提及或是能想到这些方面。”
“主要是说不出口”,秦小渝接口说道,“不管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是资助人也好,她们能开口说需要买本子铅笔,可说不出需要买卫生巾。”
云小珍微红着脸,想了想自己的初中生活,点了点头,“其实其实妮儿们大多到初中就辍学,不只是付不起学费。我们班有个姐姐初潮来得就早,量也很大,她有一次在体育课的时候裤子弄脏了,被班上男娃嘲笑好几天,然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
秦小渝和刘珊珊同时叹了一口气。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月经羞耻,是在场出身不同的三个女孩儿都经历过的,初潮时也正是心理敏感的时期,每到月经来袭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变得很紧张,要穿深色的衣服,要小心注意千万不要染到裤子上,要经常排队上厕所,要紧紧捏好卫生巾,千万不要被人发现。
这些规矩都是约定俗成的,是一代又一代的母亲传给女儿的,是没有道理的道理,也是没有规矩的规矩,没有人能解释,也没有人试图去改变,只是这样沉默着传了下来。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摸到自己的裤子上湿了一块,就在座位上一直坐到放学,连上课的心思都没有,等所有人都走了才赶去厕所,然后才发现是后桌不小心泼到我凳子上的水。”秦小渝苦笑着说道,“那一阵特别热,我为了不染在裤子上垫了很多纸,后来就长了痱子。”
刘珊珊感同身受,“我小时候上的学校应该比你们都好,男生们却还是会因为卫生巾大惊小怪,还有人特别喜欢翻别人的桌斗,只要翻到卫生巾就大声嘲笑,还扔来扔去,真的是讨厌死了!”
“我们学校的厕所很小,有时候一堂课间排不到”,云小珍也有着特殊的回忆,“我记得我连着三个课间都在排厕所,就是想换个纸,结果被我们班的男生瞧见了,取了个屎尿大王的外号”
“还有还有,高中的时候早上要跑步,若是女老师便能好好的请个假,若是男老师有时候不会批准,有时候会问,你上个月可不是这个时间,又想偷懒是么?”
“可是可是本来就不是准的呀,人又不是机器,不是么?”
不管是初中还是高中,云小珍经历的生物课老师们都默契地跳过了关于生理卫生的课程,甚至有女生将那两页粘了起来,生得不小心看到时会被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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