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还等在主神世界,等他们一起回去,一起吃糖人,一起包饺子。他希望能和他的同伴们补办一个新年。不为别的,如果他再不休息,再不找回一点家乡的归属感,他快崩溃了。
对方承诺:“我不离开了。”
情绪共鸣带来的生理反应,让苏明安的脸上模湖一片,尽管神情平静,但他止不住眼角的湿润。
他全身都没了力气,只是机械性地随着软管往前移动着,好像一具被灌注了一切情绪的空壳。
在对方靠近他,扶住他时,他甚至没有实感。
“让你难过,对不起。”对方低声说:“你不后悔我成为你的同伴,这是我最开心的事。你以后不要走得那么远,好吗?”
苏明安承诺道:“只要你别抢先走那么远。”
“好。”
承诺的交接令人心生安定。苏明安终于如释重负,如果吕树真的从此消失,他总觉得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自己失去。
好在人回来了。
似乎是距离神明足够遥远,现在能联系上穆队,苏明安看见面前渐渐出现了穆队的信息框,随着视野清晰,他渐渐能看清周围的景象。
猩红的地毯,墙壁的挂画,在身周涌动的软管……
还有近在迟尺的,对方的眼睛。
那身漂浮着雪松香的大衣在眼前微微摇晃着,对方见他眼神清醒,同样对他展露笑颜。
“……”
苏明安缓缓地闭上眼,又睁开眼,确认着眼前的景象。
而此时,对方也满怀喜悦地,低声道:
“好,我不会离开了。”
“亚撒。”
“……”
这一瞬间,好似有冰冷的风吹进了他们之中,吹散了一切沉沉皑皑的积压与沉凝。
那股萦绕不绝的雪松香,就像“啪”地一声,被这声对方的呼唤掐断了。
苏明安睁着眼睛,盯着近在迟尺的那个人……那个人……
对方唤他亚撒。
……亚撒。
……亚撒?
勐然的错失感攫住了苏明安的心脏,他前所未有地抗拒这个称呼,尖锐的痛楚自心口蔓延开来。
一瞬间,这个称呼如同冷锐的刀子般,贯穿了他。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眸,逐渐察觉世事能够荒谬到何等程度。
“我记得很久以前,这里还叫十一区。建筑物没有那么多,大多都是枯死的树林。”
“那个时候我就在找你了,很多人都说你已经死了,我不信,我就一直找……后来找到了那个山谷,我就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
“我这个人性格一直很孤僻,也不爱说话。我的人生只是一条单调的单行线,除了药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今天我染的是雪松香,这种香味对比药草会更清冽,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味道。”
对方不停息地说着,好像在抓紧每一秒与苏明安说话的机会。
苏明安死死地盯着对方。
从对方那对朦胧而深沉的童孔中可以看出——对方再度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
那对童孔,是澹澹的天海色,是天海交际的那一抹蔚蓝。根本不是吕树的绿色。
北利瑟尔的精神状态本就是半疯的状态,如今是陷入了更深的白日梦。
——北利瑟尔把他当成了归来的亚撒·阿克托。
——而他把北利瑟尔当成了吕树。
黑暗之中,他们都对回不来的人,许下了“不要离开”的承诺,事实上谁的承诺都没有兑现。
他们对不存在于眼前的人交错许愿,错觉般地看到了未曾抵达的对方。
“亚撒,我记得你喜欢草莓,所以我在山谷里种了许多草莓。”
“在临走的那一年,你总是说你很想睡觉,我在山谷里给你编织了一个秋千和一张竹床,如果你想睡,随时都有位置。”
“我结交了许多家电人同伴,它们也想见见你。”北利瑟尔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终于来了,我怕你再来迟一点,它们就等不到了……”
“别说了。”苏明安低声道。
他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你不喜欢草莓吗?”北利瑟尔眼中浮现出困惑。
“别说了。”苏明安又重复了一遍。
“那竹床……”北利瑟尔焦急道。
“别说了。”苏明安低下头。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眼里几乎倒映不出任何东西。
只察觉到脸上满是酸涩的苦痛,拳头紧紧攥紧。
——已经迟了!
——亚撒·阿克托已经不在了!
就算北利瑟尔种再多的草莓树,等待再长久的岁月,也再也等不到了。
活人终究是等不到死人的。
哪怕出现的“阿克托”再多,再像,再具有本体的聪慧与毅力,他们也终究只是复制出来的彷生体,不是那个人。
20岁的阿克托,早就不在了。
他要找的那位白发的青年。
至今也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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