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洗衣做饭。”
“这样啊,那捶背捏脚呢?”
昳丽的少年带着失落神色的眼睛亮亮,像一只巴巴的小狗,极力推销自己求一个主人。
“也不需要。”
说话间,内室的景色瞬间变化,整个空间像是被水晶堆砌的洞天,悬挂着一缕又一缕的纱帐。
洞天里有珠贝的梳妆台,鱼阙被安置在镜前,由晏琼池为她梳发。
莹蓝的蜉蝣跳跃在夜风里,夜风吹得纱帐翻飞。
黑衣的少年嘴里咬着贝钿檀香篦子,手上在细细地为喜欢的姑娘编辫子。
伺候人的手艺实在不该是世家公子会做的,再说了钩夫人虽然刻薄恶毒,却实在不至于让晏琼池连边角杂活都学。
怪物小孩不会帮任何人梳头,他只会一脸温和地把头拧下来当成对自己的奖赏。
但他的动作看起来就是很纯熟。
总不能是看志怪话本学的吧?
“啊,这倒不是在志怪话本里学的,”晏琼池很细致地给她头发里掺小珠花。
他会的样式很多,确实不是看志怪话本能看来的。
晏琼池一边认真的给她梳头,一边轻松地说起一个瘦小的专门伺候家中主人梳头小厮的故事。
故事里的小厮乃北洲人士,自幼双亲皆亡,只跟兄长过活。
兄长将他卖进宅院里做小厮,无奈宅院主人性情凶残,每日打来每日骂,打得瘦小的少年承受不住。他去求兄长带他逃出去,无奈兄长是个粗鲁贪财之人,口头答应得很好,扭头便将小厮的话活灵活现地告诉了宅院里的人,平白为小厮招来了许多的苦难。
在杂活多得做不完的冬夜,小厮决意出逃,宅院的主子派了他兄长前来追捕。喝了酒的兄长又气又急,将他摁倒后一顿痛打。
死之前,他想起来很多的事情,于是在濒死之际发出一声惨淡的笑容,被着了疯魔的兄长砍下了头颅,眼里还有眼泪未曾落下……
“真乃是可怜的苦命人。”
晏琼池说着说着,自己也感同身受似的伤怀起来了,故作拭泪状,“想来最后连葬身之所也没有,草草地用席子一卷胡乱扔到某处山坡上埋了。”
虽然听起来只是个可怜人的故事,但这被兄长杀死的情节,让鱼阙想起来雨夜里兄弟的厮杀……湿漉漉的小少年杀死哥哥以后那么失魂落魄,表情那么悲伤。
“我终于杀死了哥哥。”
小少年低头,雨水沿着他长发落下,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到的语气哽咽。
鱼阙没有说话,只是从镜子里看着他。
镜子里的少年恰好也在看她,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遇,他微微笑了下,移开了。
“有时候我在想,我可能就是小厮的转世罢,要不然手艺不可能这样好。”
晏琼池也觉得自己编得漂亮,“这是几百年前北洲王城时兴的样式,阙儿觉着怎么样?”
镜中的鱼阙长发梳成五股,分别用复杂的技法盘了起来,只左右各留一些散落,一节一节地缠着小小的红色丝带,又有绸带从发间垂下,分明是王城里清纯的贵女会梳的样式。
“不喜欢么?”
发现她一直皱眉,晏琼池又问,“我还有其他的样式,我给你换一个罢?”
“你说的那人,和你有关系。”
并非是不喜欢,而是鱼阙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其他的东西:
“关于那个小厮的故事,还有么?”
还有,刚刚他说的什么……活了十六世?
什么十六世?
“嗯?阙儿喜欢听吗?”
晏琼池眼睛一弯,似乎对自己胡诌的故事能调动她的情绪感到高兴。
“你口中的十六世,是什么意思?”
鱼阙摇摇头,又问。
“这个嘛……”
晏琼池挠了挠眉毛,不知道从何开始解释,含糊道,“你知道人会有前世今生这一说法的吧?人死后要渡过三途川忘却前尘重新投胎,死去后与上一世再无瓜葛……”
“有些人会依稀记起来前世发生过的片段,可能是一瞬间,或者是濒死之前的场景。”
“被不同的哥哥杀死……是我唯一记得的事情,大概就是我的宿命。”
晏琼池的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因为第一世是被兄长杀死的倒霉蛋,所以接下来的人生不也是在不断的重复罢。”
“我都记起来啦,无论是哪种死法都很痛呢,血肉开裂,骨骼断裂……风灌进身体里。”
他哀哀地笑了一声,说道:“每当我听见风声,神魂便隐隐作痛。”
“你知道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么?”
晏琼池很少会有这个神色露出。
很惆怅的,仿佛一切都远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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