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絮雨也是一样。
她不知该如何对这少年开口讲从前的事。
“你应当认识一位叫玉绵的娘子。”顿了一顿,她说道。
少年点头,面上露出笑容:“我知道,玉绵姑姑!她对我很好!”
絮雨微笑道:“我认识你的玉绵姑姑,小时候也见过你父母。你行满月礼的时候,我还和我阿娘一道去过你家,见过你满月大包在襁褓中的样子。”
少年眼睛亮了,仔细地听着,听到最后,显出几分腼腆的表情。
“你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他迟疑了下,用带着几分热切的口吻问。
“从前我问玉绵姑姑,她都说不知道,只说我是她捡来的小孩。”
“他们是很好的人,对我有很大的恩情。”絮雨回答他。
“从前我不在长安。如今回来了,我想接你来,往后我就多了一位阿弟,你愿意吗?”
少年眼中光亮熄灭。沉默了一下,摇头:“多谢。我不去你那里,如今这里就很好。”
“我要去干活了!我先走了。”
他向着絮雨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完毕,走了出去。
在高大娘热情呼她下次再来的辞别声中,絮雨心情黯然地离去。
她理解那少年的决定。在他年幼最为艰难的光阴里,是独自在破庙里长大的。
济孤院虽有朝廷拨赈扶持,但最多也就能维持不叫人饿死。长在那种地方,绝不会有什么美好回忆。而今他不再需要别人了,却有自称是故人的人寻来,说接他走,他怎会贸然跟去?
更何况,她的将来也是不定,万一最后若连自己也是难保,接来他,反而是害了他。
最后絮雨如此安慰自己。
回到永宁宅,离傍晚还早。裴萧元送她回到紫明院,停步在院门外,忽然对她说道:“陆吾司还缺些人手,我最近正考虑招募些熟悉长安曲巷的坊间健儿。进来后,若能立下功劳,将来便有可能转为正职,入十六卫担任羽林。我瞧那个顾十二颇合适,正好,此人从前也有从军经历。我这去安排下,叫他再募选些合适的人。”
回程她自顾浸在心事当中,也没留意他如何,只觉他一直在旁静默同骑而已。没想到忽然如此开口。
她愣怔,随即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用意。
那少年身板高健,从前跟着顾十二必也习过武艺。若能入陆吾司做事,往后别的不知,看他自己的能力和造化,至少现在,是给了一个可以叫他改变命运的机会,比叫她直接带回来留在身边不知要好多少。
一时间絮雨感动无比。
“太好了。多谢你!”
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充分表达她此刻的感激之情,欣喜地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去把此事交待了,你歇着罢。”言毕转身待去,忽然仿佛又记起什么,转头再道:“你手没好,勿作画!”这才快步离去。
絮雨目送他的背影消失不见,低落情绪一扫而空,轻快入内。
他好似长了一双能将她心思看得透透的眼睛。
外面回来无事,她确实想作画。
曲江行乐图是不用了,出那样的事,她便是画出来,宁王大约也觉晦气。但可以画些别的,既是练笔,也可打发辰光。
不过,既然他特意提醒,絮雨便也遵从。
青头正在西院指挥雇来的杂役清理着庭院和道路,隔墙时不时发出一些杂声。
原来入住得太过仓促,昨日只将她的地方收拾出来,他住的西院,连庭院里的杂草都还没来得及清。
他不在,她无事。
絮雨去了,停在院门外,往里看了看。
青头跑来,问是不是吵到她。
絮雨说无妨,问有无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怎敢让小郎君动手,你是客,不过真若无事,或进来帮我瞧瞧郎君屋内还缺甚,我好去西市添置。”
要是贺阿姆在就好了,必打理得妥妥帖帖。不过,小郎君也是女娇娘,劳她也是一样。
絮雨略一迟疑,穿庭,随青头入内。
西院屋三间。他的寝屋居中,格局方正,靠墙是简床和竹几,几口衣箱,西窗外方竹数杆,疏疏映影,窗内则陈设一案,案上有笔墨之物,应作读书写字之用。
环顾一圈,屋中四壁空空,洁无杂物。
絮雨走过去,推窗看了一眼,让他有空在窗外搭一竹棚。
此屋西向,天气渐热,不用下月,西晒便将侵屋。搭个棚子遮阳,晚上屋内也能清凉一些。再去买一顶帷帐架在床上。
“去买那种织成密眼的轻罗纱帐,既通风,又防虫。”
青头哎呦一声:“这可不便宜!西市里这样一顶轻罗帐,我看至少要万钱!家中休整院落,雇人挑土,最近到处都用钱!要不改买青布帐?反正郎君从前就用青布帐。”
“我给你钱!布帐只合冬用,夏日太闷。何况这里又是西屋,原本就热。”絮雨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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