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猜中了,可惜只猜中了一半。
独孤煦不仅要他离开,还要用他的离开换取最大的利益——他要他护送大央公主去南境和亲。
能与北域诸国打通关节固然是好,但北域近二十年来风调雨顺,牧民生活安康,并不曾南下犯境,两国因而相安无事。反观南境的动作,这一年来实在令人不安:南境太子火澄得知独孤煦娶了名满天下的北域圣女后,屡次出兵北上,欲夺沉水为妻,几番交兵之后,火澄勉强答应接受大央的和亲政策。而火澄太子素有暴戾不仁之名,交战前就曾斩杀大央使者,是以,满朝大臣竟无一人主动挑起和亲大使的重担。人人心知肚明,这大使就是去送死的,指不定还要被那南境太子怎么折磨呢!反正独孤煦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和亲,而在于稳定南境局面,为大央争取备战时间。
独孤煦说:「皇妹年幼,朕不忍送她入这等虎穴,所以,只好有劳南爱卿了,不论用什么办法,拖住火澄。」
南寄傲心如刀绞,却无力言说。说白了,他这个未来的和亲大使才是大央王朝送给异国的礼物,毕竟,侮辱一个堂堂大臣比侮辱一个一看就是假冒的公主要有趣多了,不是吗?独孤似乎不止一次在他耳边说过,他南寄傲是天生的骚货,生来就是勾引男人的。他也清楚得很,在独孤煦的眼里,他已经跟那勾栏里的男妓无二,而且还是一个他独孤煦亲手培养出来的高级男妓。现如今,这个男宠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南寄傲顺从地让独孤将自己环抱,浑身上下,从内到外,痛得想哭,却发现眼底早已干涩。
跟春天相比,南寄傲从小就喜欢夏天,因为夏天的时候书院要放暑假,他那尊贵的皇后姑妈便会带他去驪山避暑,一年中也就只有这一个月不用习文不用学武,而且就算洛阳城里热得要死人,也热不到他南三少。后来,他外出游学,看到了草原的夏天,就更喜欢夏了,哪怕是在被独孤煦折磨的那三年里,他依旧喜爱夏。
因为,没有哪个季节,像夏这样生机盎然,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南境正是夏的国度,大央的春还在弥留之际,南境便早早迎来了夏。热烈的夏,就像夜里的篝火,就像篝火台上旋转的少年,火光映红了他的笑脸,夜风吹起了他的黑发,他脚上的银铃发出的声响,是最魅惑的迷魂曲,他身上的香料散出的气味,是最美妙的迷魂香,他宛如凤凰,在烈火中翩翩起舞,又像是仲夏夜的,一个梦境。
南寄傲目不转睛得看着这个盛夏般的少年,一时挪不开脚步。身旁一个当地人告诉他,这是昆弟,是天下最美的生灵,北域圣女沉水公主都比不上他。
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话,南寄傲这才移开了目光,看向这个老实的庄稼汉,「你见过沉水吗?」
「没见过。」
「既然没见过,又凭何说沉水不如昆弟呢?」
「我们昆弟是天下第一美人,当然比那什么沉水公主漂亮啦!」那汉子粗声争辩。
南寄傲轻笑,不再说话。他啊,这半辈子见过的美人太多了,昆弟的确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如果硬要找一个能与之媲美的人,似乎只能是多年前站在御花园中对他浅浅一笑的那个孩子了——不是那个曾让他惊鸿一瞥的年轻君王,而是那个单薄的孩子——他的笑,是那么柔和、那么纯洁,如同新雪,又是那么亲和、那么友善,宛若身后满墙的迎春花……
「喂,外乡人,刚刚就是你说我比不上沉水公主的吧。」忽然,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南寄傲小小地吃惊了一下,没想到台上的少年竟然有那么好的听觉。
此刻,少年正不悦地看着自己,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明亮无比,仿佛能看到人的心底,却又挑衅意味十足,带着灼人的温度。
「在下并未说过公子不如沉水,只是不能完全认同公子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说法。」南寄傲迎向这如炬的目光。
「难道我不是?」说话间,昆弟飞身跃至南寄傲跟前,南寄傲架臂隔挡,但昆弟力气实在太大,饶是南寄傲早有防备,还是被他逼退数步。
南极傲匆忙稳住下磐,心中暗骂这小子脾气太坏了,自恋不说,还嚣张至极,不过他心里虽这般想,嘴上说的却是「尚算可信」,没办法,他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小人。
这话听着顺耳,昆弟便收了力气,大大的眼睛笑成两个月牙儿,红唇咧开,露出六颗雪白的牙齿,他本就生得俊俏,一笑起来更加好看,「这次姑且饶过你,不过你可给我记住了,我昆弟才是天下第一美人。」
南寄傲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自吹自擂的人,忍不住逗他一句,「如果我不小心忘了呢?」
「那我就掰开你的脑袋,掏干里头的脑髓,反正它留着也没用。」昆弟收起笑容,表情狰狞地说。
感觉到昆弟浑身散发出一种近似乎野兽的嗜血气息,南寄傲也不敢再开玩笑了,这小子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再见昆弟,果然验证了南寄傲的猜测。
梧桐宫里的尊贵储君比篝火台上的绝美少年更加飞扬跋扈,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储君肆无忌惮地掀起了大央公主的红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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