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啦!我是认识他没错。」
为了不要承受那无谓的痛苦与负担,她寧可选择坦白一切。然后又因为自己的过度坦白,如同把柄被抓到般地有求于人。
「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基于保护公主的职责,恕难从命。」
星临没想到万里会断然拒绝她的要求,急忙说道:「他又不是坏人,他是我……哎呀,总之,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啊!」
「保护公主是国主下的令,属下只是听命行事。」
意思是让她去找父王抱怨吗?可是,要是父王知道她一直以来,都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学刀术,那他们师徒的情谊几乎就可以宣告终结了。情急之下,星临只能向万里苦苦哀求道:
「算我求你了。」
「求?」
万里才发出了这个疑问,星临便匆匆地跪倒在他的床榻前,想拉拉他的手,却因为那层包紥得实实的纱布而望之却步,最后只是双手合十,仰望着眼前的那片黑纱。
「求求你了。」
万里静静地看着星临这不合身分的举动,不只没有赶紧让公主起身的慌张神情,反而还冷眼旁观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久久才开口说道:
「你还真爱动不动就下跪。」
「下跪又没什么,不痛不痒又诚意十足,是有求于人最好的办法了。还是说,你不吃这套,想交换条件吗?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的,甚至要我把手给你都可以。」
「……手?」
星临用力地点头,以证明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伤了你一条手臂,你要是气不过,也再我身上划一刀吧!我绝不会跟父王告状的。」
「……」
「如果手不够,我也可以给你我的命。」
面对万里的沉默,星临有些心慌,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说出了这么不得了的话,而愣了一愣。不是捨不得自己的性命,更不是想对自己说过的话反悔,而是她突然发现,原来师父在她心中,是能用性命交换的重要人物。
然而,万里却用清澈如风般的悦耳嗓音,道出一句严厉的质问。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吗?」
「我没有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星临立刻就反驳,并睁大了眼,盯着眼前的那层黑纱,对着自己勾勒出的那张脸庞,继续说道:
「我只是觉得,生命都是一样的,并不因为我拥有公主的身分就特别珍贵。对我来说,那个人,甚至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他……」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
既然都选择对他坦白了,星临乾脆就老实地全盘拖出。
「虽然他伤了你,但我想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不是我要帮他说话,他虽然说话很毒又很冷漠,可是其实心地是善良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伤害别人的。」
他轻轻一声冷笑。「你就这么相信他吗?他有什么底细你知道吗?说不定他早就已经杀过无数的人了,对他来说,你只是未来的共犯,让你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罢了。」
「他才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会有什么事要比见死不救还生不如死呢?」
「……」
「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呢?」
星临保持着跪坐在他榻前的姿势,耐心地等着他的回音,同时,双眼直盯着那层黑纱瞧。半晌,万里才开口回道: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快起来吧!」
星临原本哭丧的脸,在瞬间转为笑靨,从地上爬起身来,然后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什么?」
「还是说,你真的想要……我的手?」
打断满脸惊恐的星临的想像,万里毫不客气地直言道:
「我要你的手做什么?就算我真的没了手,也不会跟你要。那么细的手要是装在身上,只会碍事而已。」
「你──我那是道歉的诚意!又不是要你真的装上。」
话才说出口,星临的心中便被既视感所佔据。也许在过去或梦里有过这样类似的场景,说过类似的话,也或许只是两段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记忆,在此时此刻重叠在一起罢了。
这种感觉熟悉到让她觉得怀念,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跟谁一起面临的,记忆彷彿被无情地挖空。为了甩去因为想不起来而涌现的烦躁感,她随便找了个话题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唉,都是青牛大叔啦!说什么你的手臂被砍了下来,害我紧张得要死,连白鹿都放着不去找,就直接跑回来了。幸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白鹿?不是被你偷走了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后来就……跑掉了。」
说起来,星临救了这么多的奇珍异兽,却从没遇见过自己先跑掉的,牠们几乎都紧跟着星临,直到确认已经完全脱离护卫队的追捕后,才会分道扬鑣。所以现在觉得心里卡卡的,是因为白鹿吧?……还是因为师父呢?
「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你去哪?」才匆匆转身,星临就被身后的万里叫住。
「找我师……」
差点就说溜嘴的星临,立刻将眼睛别过万里,硬是把话转了个弯道:
「失踪的白鹿啦!」
万里看着她急忙跑出营帐,听着那轻快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这才默默地将头上的黑纱斗笠取了下来。脑中回荡着的是那句「有什么事会比见死不救还生不如死呢」,嘴角不经意地溢出了一丝的苦笑。
本想将手中的黑纱斗笠丢向立于一旁的衣架上,想了想,又戴回头上。
他伸手从床头取了那两把漆黑唐刀后,只深深地望了一眼,黑得发亮的刀鞘便像被一团黑雾所笼罩,瞬间没有了实体,然后在下一秒,融合成一把如巨大黑雕所脱落的羽翼的大刀。
在将它揹上肩并离开床榻的瞬间,他也不再是半裸着上身的年轻护卫,而是在眨眼间,换上另一套粗布衣裳的成熟男子。那一头披肩的乌黑长发,也在瞬间捲曲成及肩的乱发。
回头望了眼还留在床榻上的残影,依旧完美地戴着黑纱斗笠,并斜倚在床栏边。他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化作一缕轻烟,凭空消失在营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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