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胡平搭上徐承恩的高档座车,到了北中关村大街的一栋大楼,外观委实看不出跟中信国际有任何关係,进了12楼,内部典雅的装潢和高科技更是搭不上线了。
出了电梯,迎面来了个个头也不矮、瘦瘦的男人,徐承恩介绍说是他的办公室主任,叫墨国基。
墨国基领着两个人走到一间面对北大校区的休息室,带服务员奉上茶,徐承恩小声地跟墨国基交代了些事儿,他就退了出去。
休息室约莫300平米,北面没隔墙,透着玻璃帷幕就可看到北大鬱鬱葱葱的校园。
另三面墙全是烫金的壁纸,西侧和南侧墙上分别掛着海上派名家的大画,一眼望去豪气自生。
房间西区摆了一组十几人座的高背沙发组,深咖啡的皮色,反映着柔和的灯光,看做工、缝线应该是欧洲名厂的高级工艺。
东区北侧用玻璃隔了片音响欣赏室,大大小小的音箱高高低低的或掛或立着,可以想像,徐承恩在身心疲累的时候,肯定可以在这小小空间里得到最能安抚他心灵的慰藉。
东区南侧是一个约三米长、一米宽、一米五高的中式风味吧檯,看起来倒有些像几百年前大酒楼掌柜坐的柜檯,颇具古韵。妙的是前面柜板雕刻了两位仙女飘在云中,右边的仙女右手高举酒壶过肩,左手托着酒壶底,脸向左下方的另位仙女倩笑。而左侧的仙女则左手持着壶把,右手托着壶底,向下面的人间倾倒着琼浆玉液,意境不可谓不美啊!柜面则是用树瘤打磨的厚板拼接,泛着黄红色的滚滚光影,远看竟像是火焰在柜面上翻舞着。硬木经过时间的沉淀,自然散发出沉穆的顏色,可是其中又似乎透闪着一丝丝的金光。
胡平见了这精工巧做的古董木柜檯,眼睛都直了。赶紧问徐承恩,这是「金丝楠木」?
徐承恩一副讚赏胡平还满识货的表情,缓缓地点着头说:「没错!这应该是清朝前期的老件。封建时期,大富跟大贵还是有区别的,你没个皇家贵冑的关係,可不能随意使用紫檀、花梨这些被皇家垄断的高级木料,楠木就比较没这些顾虑了。所以,楠木中的极品『金丝楠』,就成了富商巨贾追逐的标的。有些时候,争抢者眾的情况下,价钱甚至于还超过了紫檀这些高档木料。银子在这些富商巨贾的眼中,当然远远不及于偶而才出现的『金丝楠』啊!尤其是有人来日无多的时候,这木料是可遇不可求的。」
忍不住,胡平把金丝楠柜檯前的六张高脚椅搬开,彻头彻尾地把柜檯摸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好东西啊!好东西!」。
抬眼一看,柜面上平白多了两杯威士忌杯,里面盛的倒是白酒,一阵「贵州茅台」的香气袭来,搞得胡平禁不住地吞了口水,问站在柜檯后面衝着他微笑的徐承恩:「这是……?」
「嘿!今儿个,你算是进了中南海啦!」说着,徐承恩塞了一杯给胡平,然后拉着他往玻璃帷幕的落地窗走去。
徐承恩望着北大校区,悠悠地问胡平:「我们中信国际的北京厂,是设在北京东南片区的『北京经济技术开发区』里面,你知道为什么京办却要整在西北片区的这边?」
胡平心中想「这我又不是神仙,哪知道?」,却只有回说:「我可没法猜测中信国际的战略布局,但我相信其中肯定有徐总裁的雄思远虑。」
徐承恩又一副甚得我心地转头跟胡平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确实是有长期的目的。你看!对面的左边是北大,右边远方的是清大,这都是我们中国最优秀、最高端的人才摇篮啊!当然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胡平,你现在仔细感觉一下,察觉到没有,有一种震动,很难识别的一种震动,感觉到了吗?很轻微……很轻微的……?有没有?」
「这就是此地的一种变动!」徐承恩用右手指着脚前,继续说道:「中关村正在脱胎换骨的大变动,中关村即将成为全中国,甚至于是全世界电子业的领航者。只不过,这里是以网络商业模式、软件来带动硬件的需求,以创新与迅捷的实践来领导趋势。」
「胡平,你知道吗?这400平方公里的中关村,也是个野蛮的丛林,完全没有规则,每天有几十万的年轻人在这里面拚搏,卯足了劲儿找机会。他们会不断地互相接触、碰撞出火花,把脑袋中的创意实体化成创新的商业模式,然后在网络上发光发热。所谓的趋势,对此地来说,只不过是过去式罢了。如果你想参与电子业的未来,你就必须在中关村里面扎营设寨,24小时都睁大双眼、竖起两耳,寻找其中最可能成功的模式,然后投资它、参与它。」
「我非常看好此地的发展,我讲的不只是我们中信国际在此地也可以水涨船高,主要是中关村的创新能量举世无与伦比,中关村很可能就是我们中华民族即将领先世界的发源地。我们中信国际能在此地立足,可说是与有荣焉啊!」
徐承恩收回放光的眼神,啜了一口贵州茅台,缓了缓兴奋的情绪,又说:「胡平!你别以为我们只是为了中信国际能抢得好人才的一己之私噢!我们抢夺菁英人才可也是为了让我们国家的產业,有朝一日能独霸全球,能成为规格、价格的制定者,别再受欧、美、日本的压榨,而使出来的一点点心眼儿。」
胡平侧头仰望着这位中国的半导体教父,孤寂、眼角的风霜,却藏不住眉宇间的雄心壮志,为我们美丽的祖国!
胡平心头涌起一阵激动,不由得转身面对着徐承恩举杯,「徐总裁!我敬你一杯。」
徐承恩也老实不客气地用手上的玻璃杯,轻轻地磕了胡平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胡平是敬人酒的,当然也不能怠慢,半杯的特级茅台也火辣辣地下了肚。
这一下,原本只是心头的一点热,立马从血管发散到四肢,变成了热血男儿,不只脱了外套、拔了领带,还豪迈地和徐承恩称兄道弟起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憾。
聊了半天,又扯回到考古上面,徐承恩忽然走到吧檯后面,拿了只手提箱过来,从里面取了份文件递给胡平,坐回沙发组的一人座。
「这就是刚才吃午餐的时候,提到的瓶颈」徐承恩说完,又帮胡平加了半杯贵州茅台。
胡平只得强打精神,把一直往四周逃窜的眼神抓回那文件上。
「嗯!这…,这是楚简…的释译文嘛!」
「看…看来是『问事…贞』。」
胡平摇头晃脑努力地瞧着释译文件上的字,「哦!还是有两段『命辞』的…『再贞问』格式……。」
「这段是…『前辞』,『王徙于寿郢之次岁,享月,己巳之日,王命仓生以文灵为王贞。』这是说…战国楚王迁郢都到寿春的下一年,嗯!以时间来说…,这楚王讲的应该是『考烈王』…,他命令叫『仓生』的巫师用…用有纹饰的龟壳来贞卜……。」胡平讲完强撑着眼皮看了看徐承恩,徐承恩也回以同意的眼神,但是夹杂了不容易察觉的高度期待。
「这段应该就是『命辞』了,『灵儿蒙放安善復山,尚勿有咎。』……」
胡平突然坐直了身体,头也不晃了,把满佈血丝的眼睛睁得老大,盯着译文。
胡平把译文着实又看了一遍,整份译文是这样写的:
「
王徙于寿郢之次岁,享月,己巳之日,
王命仓生以文灵为王贞:灵儿蒙放安善復山,尚勿有咎。
生占之曰:兆[无咎]
或为王贞:伊尹返吴代王南寻復山,往返尚勿有咎。
生占之曰:兆无咎,有祟。」
「老哥!这楚简是在哪儿发现的?」这下子胡平嘴巴也不结巴了。
胡平这种震惊的反应,让徐承恩很是满意,这就是徐承恩期待的,只是他压根儿不想让胡平发现而已。
「这楚简是在安徽寿县李三古堆大墓,2007年新发现的『耳室』中藏的。目前研究人员已经释译出来的简文,几乎都是楚国考烈王迁都寿春之后,宫中发生的大大小小事情的纪录。之前释译出来的楚简,对于战国末期的很多歷史考证,已经起到了直接或间接的作用,而且还不仅止于楚国而已,涉及到其他各国的纪录也不少,你就知道这批楚简的价值,是难以衡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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