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我俩大多数的对话很正常。在圣诞夜之前,他已成为「sean创厨」闭门试菜的固定班底,我时时拿一些鬼点子砸他:
「松子酱煮日本乌龙麵,你觉得怎样?」我顺手解冻了一包乌龙麵。
「太噁心了!」他的脸色忽然跟青酱顏色好像。
「那……不要松子,也不要乳酪,就只有研碎的甜罗勒和特级初榨橄欖油,」我快手快脚磨出一盆罗勒碎叶,「以明太子当作乌龙麵和罗勒叶中间的融合媒介,另外加点紫菜,怎么样?」
「咦?不妨试一下。」
「加点辣椒呢?明太子本来有点辣味,多加一把新鲜辣椒,好不好?」我拿起辣椒就要剁。「这包辣椒很香,是我找人从山村带来的。」
「……求求你慢慢来,煮菜不要搞到跟革命似地。我昨天才被你蔬菜汤里的特辣stbnnet椒害得大拉肚子!」他苦着脸,拉开笔挺的衬衣领,缓缓打出一个痛苦的嗝。
我抄起矮柜上的胃药,对准他扔了过去。厨房常备两大法宝:止吐止泻良药、消滞解腻清茶,对他这个逆来顺受的品评师,我出不起工资,必备的急救灵丹还是不能小气的。倘若这位品评师故障,我又要沦落到一个人苦吞保济丸与正露丸的时光了。
圣诞夜之后接着操办跨年主题派对夜,一轮人仰马翻后,迎来了可以喘息的旧历新年。不是我想喘息,但一眾工读生都要回家团圆,只剩老家在另一个城市的小棋,和有家直似无家的我。我告诉小棋说:「你也回家过年吧。我们公休三日。」
小棋那时已认识了一个男孩,正在拍拖,只还不到固定交往的阶段。那个男孩也不是本地人,俩人正好结伴买票离开。我自认很体贴。
小棋在打烊的厨房里踟躕了一会儿,理了理狂野依旧的大捲发,抬起头来直视着我,问道:「ael我问你,你和那个唐家祥,是不是一对?」
我好气又好笑,从前他问我,你是否我女友,现在换你问我,他是否我男友,你们两个不如凑成一双吧!顾虑着我俩曾经的fendstbenefts关係,我忍住了这太过轻浮的回答,先说了句:「当然不是。」回想一遍与唐家祥的相处细节,又诚实地答道:「不是。」
「是也无所谓。」小棋率性地朗笑,「如果你不是被餐厅绑住了,走出去外面的世界,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
「那就更不能招蜂引蝶,还是养在深闺吧。」我眨眨右眼,故意回她一个自恋的微笑。
「曾兆文你听着,你长得很好看,你自己知不知道?我那时喜欢你,就是被你的样子迷的,你就算去当明星也合格。」
「多谢你啦,哪有唐家祥好看。」……我说的这是甚么话啊,刚刚还急着否认,现在不是不打自招吗我。
小棋闻言,诡笑了一下,「不一样。唐家祥看起来是个好男人,适婚年龄的女生可能想找他那一型的男生,他像理想老公嘛,你不觉得吗?你呢,你是个浪漫大男孩,谈恋爱用的。」
这是明褒暗贬吧你,暗指没有人想嫁给我?「女孩子找我谈完恋爱便甩了我去跟唐家祥结婚,你是这个意思吧?」再说浪漫的人明明就是唐家祥,深夜山道单骑驰骋的人是他不是我,这年头连浪漫都要资金丰厚。
「没办法啊,你看你今年都快满二十六了,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还是个好漂亮的大学生。」
「长得像大学生有屁用,」俩人早已亲密到了超越一般朋友,她不是女友,有时却比女友更让我感觉知心,于是我甚么话都说得出,「只是个连研究所都dt、开店还要背债的lse罢了。」惨了,被唐家祥传染,说话常夹英文,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他倒越来越收敛,夹英文字只是戏謔搞笑罢了。
这类自暴自弃之言若是被唐家祥听到,总会恳切地鼓励我,然而小棋只是哈哈笑:「你跟我比?怎么说你都到国外去摸了两下,我连中学都读到被退学呀,大哥!」
这也说的是。我抓抓头说道:「姐姐你赢了,今晚宵夜我请。」
二人在厨房里相对笑了一阵。这样心无芥蒂的说笑,其实也真好,我俩之间的那点粉红往事已然拋远,友谊却牢牢留了下来。而我跟唐家祥鬼混,好像很快乐,却总是隐忧不断。我说不上来到底为何而忧,只觉得跟他一起的日子像是徜徉在一座沁凉的湖,未知湖面下是否暗涌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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