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向导额头上一层薄汗贴着几绺蓬乱的头发,圆润和煦的眼眸向下微垂,脸色微白,可眼尾泅着软薄的纤红,像是被太阳烤糊了的桃花瓣,蔫蔫地耷拉着。
任钱决定认命。
他也不指望着一个能力尽失的半退休向导能帮上什么忙了。
他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只有这时候任中校会选择感谢上天,让五十三号都是些老弱病残、带电量低的哨兵,让他一个人能带着整组起飞。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愈加西沉,而地磁场也越发紊乱,波动起伏犹如滚滚波涛,灼热浓烈犹如汩汩岩浆,强大的静电力阵阵奔涌,像是严重的地震漂移。
“向左十米,向前……”
眼前的狂沙紊乱,磁场奔腾跃动,整个队伍里只有任钱一个操碎了心的向导,他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侧脸滚落。
方宸回头,看了兀自打盹的温凉一眼。
“温少尉,你不帮忙?”
温凉没回答。
李尧善一边扶着一个年老的哨兵前进,一边替温凉回答道:“温向导他不容易的。他现在是高度近视,看不清楚磁场线,所以没办法帮任中校探路。”
方宸听见‘高度近视’四个字的时候,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李老爷子又开始同情心泛滥,他眼睛里的泪光闪闪,抹了抹鼻子,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温向导退役前经历过很严重的伤,养了好几年。其实,他应该也是很想帮忙的,你看,他现在不说话,是因为他心里很难受…唉…”
李尧善重重一声叹,方宸看向温凉,眼底似有情绪一闪而过。
老李抹了把眼泪,还想继续说,却听见温凉安逸的呼噜声。
李尧善:“……”
他好像有点编不下去了。
温少尉,您能不能稍微争点气?
方宸眼眸似轻轻地掀了一道缝,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像温少尉这样没心没肺的人,确实令人羡慕。”
“停步!!”
任钱忽得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喊。
六七人的小队立刻站在原地不动,令行禁止,任凭狂风呼啸拍过他们的脸颊。
面前的风安静得似乎要停了下来,暑热仿佛也结了块,黏糊糊地沾在他们口鼻处,让人窒息。
哨兵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剧烈,震得他们耳膜轰然作响,仿佛雷震。
而四周的安静更是百千倍数放大了这样的折磨。
方宸脖颈处的青筋隐约爆出了两三根,喉头隐有血腥味道上涌。
“能撑住吗?”任钱回头焦灼地问他。
方宸淡淡点头,暗自抹掉唇边渗出的血痕。
忽得!
面前的沙子重重地陷落,像是有透明的巨人印下了脚印一般,踹漏了面前平整的沙坑。
接着,‘噗’地接连两声,他们斜前方两角也落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让不少年老的哨兵都稳不住身形,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沙坑里坠落。
任钱立刻回身去拉,可分身乏术,只好硬撑着一心多用。
他右手紧紧攥着拳,一瞬间,巨大的精神力量牢牢笼罩着十几平米的空间,绽放出一股极强大的正电场。
而电场中心隐有一点微光,如同翻滚着的白色气旋,此刻正急速坍缩旋转,老哨兵们崩溃的口申吟慢慢被安抚了下来,纷纷倒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安顿好老爷子们,任钱满头大汗地回头一看,那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哨兵半只脚踩在沙坑悬崖边上,正咬着牙支撑着。
“咳”
方宸被漂移的磁场扎得筋骨剧痛,他身体晃了晃,终于痛得单膝跪在了沙地上。
他右手狠狠地抓紧细沙,细长的指节泛着白,垂着头低喘。
“你怎么回事!刚觉醒的哨兵是不会拥有这么强的磁感应的!哦,对,你该死的,你还没有绑定过向导!”任钱咬牙,朝着李尧善吼,“老李,去喊温凉起床!让他引导新人稳固电子轨道!”
李尧善立刻去推睡得人事不省的温凉:“温向导!天不是,地要塌了!!”
方宸耳畔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地眩晕,手脚仿佛被无数藤蔓紧紧束缚着,力气随着纠缠而逐渐流逝。
肉体的疼痛方宸并不在乎,可他的精神图景仿佛正在坍塌,像是有人正扯着一张单薄的白纸的两端,即将从中撕裂。
他用力握紧右手食指的黑金指环,希望让自己在剧痛中保持清醒。
他很久都没有经历精神疼到虚脱的感觉了。
上一次,也是记忆里唯一的一次,就是三年前那一次从医务室里醒来。他记得,在被从医务室押送到监狱的路上,有人拼死给他带上了这枚指环。
戴上的一瞬间,也是这样灵魂撕裂的疼。随即有一股极熟悉的情感灌注到他的脑海里,是属于哥哥的意识信号。
从小优秀温柔的哥哥,从来没有发出这样凄厉的求救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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