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尔朱硕迫不及待的把包裹打开,看到自己昨儿拿的那种剑只有两柄,其他都是一些古古怪怪的零散东西,一时有点失望,道:“怎么是这些,我只想要这个”。他挥舞了一下手里抓着的剑。
薛凌倒了杯茶水,道:“没了,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这么好卖,就剩这俩了,我还是从伯父手里抢过来给你的”。说完喝了一口,瞬间全喷出来。以前不觉得茶水有个什么差别,今儿才知道,原是好喝的大多差不多,这难喝的是真难喝。也不知道这些胡人喝的个什么玩意,比陶弘之那的回甘还恶心。
听她这样说,尔朱硕也只能叹了一声可惜,拔开两柄剑看了下,果然与昨儿那个差不多。怪不得这么好卖,这东西。大都实在难得一见,他拿回去送人也是倍儿有面子。将剑收好,特意从身上掏出些银票给薛凌道:“我也不白拿。”
薛凌摆了摆手道:“这东西汉人那又不值几个钱,你真喜欢,下次我再过来的时候提前给你留个十来百把的,都不是事儿。”
“真的”?尔朱硕将信将疑,他在鲜卑也是富贵,好东西摸过不少。要说这剑是举世罕见,有点夸大其词。但说一文不值,那也未免太阔气了。鲜卑与汉人之间的差距,不能这么大吧。
“当然是假的,我有没有下次先不说,但剑肯定是没与。陶弘之那一共就三柄,都给自己坑了来”。薛凌暗暗想到。但她脸上笑的真诚,道:“真的真的,不就是给人玩的剑么,你再看看其他的,才是好东西。”
两人正说着,门推开,一个胡人姑娘带着一身环佩叮咚迎着尔朱硕就扑了过去,媚态十足的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想来是说昨晚走的急之类的。薛凌听不懂却能猜个大概。她不关注,尔朱硕却一把推开,拉着那女人过来指着薛凌道:“他,他既然喜欢你,你陪他几晚上。”
薛凌抹了一把冷汗,赶紧道:“别别别,先别叫她打扰我们兄弟叙话。你可瞧着还有啥喜欢的,我下次过来也好多带点来卖。”
尔朱硕愣了一下,他看昨晚的架势,还以为薛凌上赶着讨好自己就是想要个女人。今儿早早就来交代了,只要薛凌喜欢,买下来带走也是可以的。这会听薛凌一说,好像也没那么大兴趣。
薛凌赶紧又补了一句:“实不相瞒,家里长辈就是让我来瞧瞧能不能与上头点的人做生意,多赚些嘛。”
尔朱硕这才反应过来,干脆让锦缎先出去。两人在那研究了一番薛凌带来的东西。美玉金珠啥的不是很稀奇,反倒是沾点能工巧匠的东西,不论贵贱,尔朱硕都觉得新鲜。其中又属那个鸳鸯转心壶,他最为称奇。
这东西在梁实在不算什么稀罕物,甚至还有点见不得光,一开始都是心怀鬼胎的人拿来做些下毒的下作事。只是后来见过的人多了,这招不太好使,才渐渐沦为一群公子哥儿附庸风雅的玩物。在里面装两种或三种酒水,用来博彩头。薛凌挑的也算名贵,纯银打造,上头精雕了山水画,里头又是工艺难度较大的三心转轴。
尔朱硕本是看不出窍门的,薛凌跟他一说。立马就着桌上马奶和茶水试了一下,捏手上就舍不得丢。这个东西,他真的是从没见过。
薛凌捡了把椅子,随着尔朱硕折腾完了才道:“这些都是我送给尔朱兄的,就希望你指点一二,看看鲜卑的官家老爷们都喜欢啥,我下次过来多带些。”
尔朱硕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玩了一遍,自觉还是最喜欢那个银壶。拎手上摇晃着道:“这,就这,你还有没有。都给我。”
薛凌摇了摇头道:“这次没了,家里头怕亏,太值钱的东西不敢进货太多。”
“哎呀,可惜了”。尔朱硕坐床上拍着大腿道。这东西他想拿回去显摆一番吧,肯定有人要。给出去肯定是舍不得,不想给,有几个人自己也拒绝不得。没几个备用的,都不敢拿出去给人看了。
“你倒是什么时候再来啊。”
薛凌踢着小腿,摇摇晃晃道:“且还有好久呢,我第一次来这,看着新鲜打算多逗留几天,回去了,再筹备货物,打点官员也得一两月。”
两人唠唠叨叨的扯了些闲话,不外乎薛凌瞎编,尔朱硕追问。眼看着关系差不多了,薛凌便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东西上引:“你能不能带我结识些鲜卑的王公贵族?”
尔朱硕本是还拿着些东西把玩,但他再蠢也听出了薛凌这话的意思不对,一回味过来,想着这小子果然是真正的汉人奸诈,合着找到自己头上是为的这个,怕昨晚都是故意的,一时间阴恻恻的盯着薛凌没说话。
薛凌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人可以把别人想的蠢一些,但总不能想的太蠢。要是尔朱硕现在还意识不到问题,那就不能算狗了,狗得比他聪明十倍。但是意识到问题又怎样呢,自己下的饵那么重,他都已经吃下去了,就不信舍得吐出来。
果然看了半天,尔朱硕还是一把抄起那个银壶,恶狠狠的说:“汉人就是狡诈。”
薛凌嬉皮笑脸不改,轻手推了一把尔朱硕道:“这咋能说狡诈呢,你刚刚不也当我是兄弟。再说了,我卖东西又不亏待你,下次你要啥我给你拿啥,一个子儿都不用掏。”,说着指了一下那个银壶,道:“看见这没,这就一拿来玩的,上头不管这个,我下次给你带十个八个来。”
尔朱硕想了一会道:“我倒是有些个好友,你要认识也无妨。只是大家都不怎么喜欢汉人”。他盯了薛凌两眼道:“我也不是很喜欢。”
薛凌一点恼意都没,恍惚着压根不算什么事,直了直腰道:“这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呢,你看梁胡做生意的人那么多,只管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了,何苦去看那些的不想要的呢。你说是不是。”
“你们汉人不也一直看不起我们胡人么。”
“我可没这想法啊”。薛凌连连摆手道:“咱就一跑商的,哪管那么多恩恩怨怨,谁给钱谁就是爷啊”。说完又谄媚一笑,道:“当然了,尔朱兄不给钱也是爷。”
尔朱硕被她的前后差距唬的一愣一愣的,捏着手上银壶又实在舍不得放。咬了咬牙道,好:“我就帮你想想办法。”
薛凌大喜,狗就是比较好骗。自己还有整整七天时间,不管这蠢货能不能想出办法,反正自己能想出办法,只需要拿他在当前头走着开个路就行。拎起桌上马奶倒了一大碗给尔朱硕道:“汉人言以茶代酒,我先敬大哥一杯。”
尔朱硕既然应了,也就将心头那点子不快放下了。平心而论,他还挺喜欢这个白面小子。说不上来哪喜欢,就是看着舒服,东西也合人心意。引荐给自己那些兄弟王叔啥的其实也没啥。很久以前,也是有汉人特意与王宫里人做生意的,只是几年前一打仗就啥也没了。他把薛凌递过来的碗推开,摇了摇鸳鸯壶道:“用这个,用这个。倒出什么算什么。”
薛凌直接把碗扔地上,拿过那只壶来。桌子上其实只有两种茶水,所以也没啥好猜的。偏尔朱硕非要薛凌猜了才肯倒,玩的很是兴起。
薛凌自是没打算在此地留宿,尔朱硕得了一大堆东西,更是没什么心情玩女人了。俩人用了些酒菜,便打算各回各家,分别时约了不管事儿成不成。尔朱硕都带着薛凌好好在大都玩上几天,见识一下鲜卑人日常。
薛凌今天出门特意记下了客栈地址,叫尔朱硕一早来找自己就成,然后婉拒送她的好意,自己慢悠悠的往客栈晃。
晃了几步一回头,尔朱硕是骑马来的,已经驮着那袋子东西跑了好远了。薛凌倒不是舍不得,只是想起那句“我也不是很喜欢汉人。”
突然就想往地上唾一口,搞的自己倒好像多喜欢胡人似的。住了两三天,觉得身子骨都带了鲁伯伯说的那股子牛羊味。要是事情一直这么顺利,没准可以早点回去。她已经想好见了拓跋铣之后怎么要个单独的机会。
大多数人在薛凌眼里,纯属给脸不要脸,比如齐世言。
事情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再躺到床上,睡意就比前两日来的快了很多。只是这儿的被褥等物糙了些。若一直在平城,估计就感觉不出来啥,但是这两年养的实在太娇贵了,薛凌摸着平意恍恍惚惚的想。自己走了差不多快十日了,也不知道京中是个什么样,有点暗悔当时没去跟老李头说一声,道个别总是有用的。霍云婉那的事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样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竟然是客栈的小二来叫,说底下有大爷等着。
薛凌看了一下窗外,暗自道睡得熟了点。男装这里要隐,那儿要藏总是麻烦些,在屋里折腾了好一会儿。尔朱硕还好,跟着他的人就等的极不耐烦道:“从来都是人等我们,哪有我们等人的,还是个汉人”。带薛凌下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薛凌却不知道这些,她没少让人等,看跟着尔朱硕的人神态倨傲,只当他大概是不喜欢汉人,懒得多过搭理。时间还长,她预算了整两天陪着玩,不必急于一时。
跟着尔朱硕的,也是尔朱姓氏一族,单名骞。算是尔朱硕的远房堂弟,大多数人一听说要来见个汉人玩,都当他吃错药,谁也不乐意搭理,没办法只能强拖了一个。
尔朱硕见薛凌下来了,将手里牵着的马分给薛凌一匹道:“今日走的远些,没马不方便,给你备了,不知道你会不会”。
薛凌没答话,一个漂亮的翻身,稳稳当当的坐到马鞍上,对着尔朱硕一招手道:“走。”
尔朱硕有点哑然,他知道汉人不比鲜卑人人会骑马,看薛凌又白净,唯恐他不会。旁边的尔朱骞也小有惊讶,他跟着来本就老大的不满,来了还在楼下站半天。这会看到薛凌驭马纯属,才稍稍缓和了些。草原重英雄,只要是能在马背上驰骋的汉子,不管是鲜卑还羯族,都是好的,就算是汉人,也可以勉为其难承认一下。
三人上了马一拍马身,尔朱硕领着薛凌便往城外走,城里来来去去就那么回事了。真想结交些人,还得到草原子上说话。既然薛凌身手不错,那些人瞧见就不会那么大成见。薛凌本是做好了这一天要各种强忍不适的准备,可马一出门,她竟发自内心的开心。再没拿尔朱硕当个自己手上的棋子,而是真当做了一起玩乐的朋友。
这里的草原和平城外头有几分相像,只是由于胡人择水而居,草皮子更茂盛。她干脆肆无顾忌,回忆着以前和鲁文安纵马打猎的样子把尔朱二人老远甩在后头。
三个人晚间也没回去。夏季的草原上晚间尤其舒适,除了生堆火防着有凶狠的野兽过来,连帐子都不用搭。把草踩平了,直接睡就行。猎来的黄羊已经滋滋冒油,薛凌要切,尔朱硕却拦着道:“我来我来”。说着小心翼翼从腰间抽出一柄利刃,正是薛凌送的那一把。如切豆腐般将个羊腿骨削下来递给薛凌道:“我才知道,汉人在草原上也这么厉害。”
尔朱骞也在旁边附和,一天下来。他对薛凌的形象实在大为改观。汉人两个字,鲜卑年轻的一辈也没几个人真正去接触。都是从长辈嘴里和书上看些大概。今天一起打闹了一天,发现除了长相不同,好像也没啥差。
薛凌笑了一下,把平意塞回袖子里,接过那只羊腿啃了一口。她好久没吃过这种奔跑的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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