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到一半的时候朱草生过来了,这小丫头刚刚吃完她哥藏的当种儿的半筐花生,披头散发地探头觊觎我的鸡蛋羹。
我半边身子探出炕去看,朱丘生说不行,这是给傻帽儿的。
草生歪歪头,说,傻猫儿。
朱丘生说,以后要叫傻帽儿哥。
草生说,猫儿哥。
朱丘生无奈,算了,你叫卢子哥吧。
朱草生说,炉子?
朱奶奶适时阻止了新绰号的产生,她中气十足地在炕上喊,明仲啊,我让你给你媳妇儿煮的东西你弄好了?
朱丘生在厨房间儿回应,说,弄好了。
朱奶奶拍拍我,连声说,明仲媳妇儿你快起来吃。
我陪奶奶聊了一天了,从纳千层鞋底的手艺一直聊到给朱丘生换尿布的技巧,听得耳朵生了一层茧子,下一秒就能去应聘月嫂。好不容易吃个鸡蛋羹中场休息一下,我赶紧一个挺身支棱起来。
朱丘生把碗端上来,我往里一看,好啊妈啊,不是鸡蛋羹,是产妇的好帮手——红糖鸡蛋。
他说,你就吃这个吧,鸡蛋羹废柴,听我奶的话。
我只好闷头吃那碗红糖鸡蛋。
朱奶奶还有话,奶奶说明仲你别闲着,我让你抓的鲫鱼你抓了吗?抓了赶紧剖干净给你媳妇儿熬上,这个好下奶。
我抬头,嘴里塞着鸡蛋,表情好像吃了一嘴鸡屎。
奶奶微微笑,善解人意,她说嫚儿你别不好意思,咱们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这时候不使唤你汉子等着什么时候使唤?你生儿育女辛苦,腰杆子就要硬气,别难为情。明仲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你媳妇儿炖汤去。
朱丘生说,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朱奶奶还在开解我,她太深刻了,浅显的话语里包含着家庭的意义和男女平等,我静静地听,没好意思告诉她就算吃一湖鲫鱼我也下不来奶的事。
我后来和卢三白提了,说我以后住朱丘生家,理由是离学校近,上学方便。其实不论什么理由都可以卢三白立刻答应了,给了朱丘生钱,说是我吃喝睡的费用。
我猜他挺如释重负的。我也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到了六年级毕业的暑假,我早上钻研完朱草生的发型把她往后筐里一塞出门打猪草,在家门口看见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老实讲,那男人长得算周正,他眼窝很深,鼻梁笔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但身上的衣服黑得发亮,像在煤窑子里滚过,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货色。铜锣村生人少,像他这样立在朱丘生家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看就图谋不轨的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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