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妈年纪顶上天也就四十出头,穿着打扮也正常。长得个子不高,说话带点沿海地区的口音。眉毛和眼尾都是往上吊的,俗称吊眼梢子。
这样的人很有辨识度。眼睛总是往上看的感觉,给人傲慢自大,眼睛长在头顶上。老一辈的人常说,这样的人心机重,喜欢算计人,心里总是瞧不起人的,不可深交。
两句话下来,花芽觉得她可以跟罗雪一起送出去看看脑子。
“您这是还不原谅我们啊,是我们攀高枝,闺女想要跟你家儿子好。可那不也是孩子太小不懂事么,要是懂事肯定不会干这样的事。”
别说花芽皱着眉头,连于奇也听不下去。他本是看热闹不想掺和进来,想着花芽这人脑子一根筋,别被人暗戳戳还听不出来。
说什么懂事肯定干不出来这样的事,这不就是话里有话么。
他正想着开口帮花芽掰扯两句,就听花芽冷飕飕地说:“我看不是不懂事,再过两年她就十八,还喜欢做白日梦,我建议你们家带她去看看脑子。还有你是跟我道歉的话,现在就请你离开,别拐弯抹角的埋汰人,这样太低级。”
罗雪妈在他们村里算是个“聪明人”,在她眼里那些村子里的妇道人家眼里只有男人和孩子,有些时候脑子都不会动。
还以为花芽也是农村来的,思想高度有限,她带着态度糊弄过去也就算了。没成想花芽居然直接戳破,让她当着别人的面难堪。
此刻,舞台前面有人在说话。他们在后面寂静了一会儿。罗雪妈见花芽不是个好相处的样子,赶忙把态度放下来,大声说:“我都跟你道歉了,我们家老罗推荐大学的事情,求求你放过他。你要是还不原谅我们一家三口,我就给你跪下,磕头求你原谅了啊。”
花芽双臂抱在胸前,漠然地看着她表演。
罗雪妈要给花芽演一出道德绑架,她大声说的话很有效果。至少除了花芽和于奇无动于衷外,在舞台前面说话的几个人绕到后面来,想要看看后面的情况。
她双膝微微向前,要跪不跪的样子。每次她这样都会有人过来扶着她。然而花芽无动于衷不说,于奇还挥挥手,让过来的文工团同志别动,静静地欣赏她的表演。
罗雪妈张了张嘴说:“求求你原谅我们家一家三口吧,我还指着孩子爸能上个大学,以后转业能分配个好工作。求你让顾团长不要扣着我们的名额,我们孩子爸,有文凭有能力,本就应该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啊。”
说着她又做出下跪的样子,心想着这次应该把话说清楚了,后面来的人多少能帮她说上两句。
她这样一闹,说不准迫于压力,还真能让罗雪爸被推荐上学。就像当年征兵入伍,本来孩子爸体质太差,不能到甘肃当兵,也是她闹了闹,让征兵的人左右为难,不得已把他安排进去。
后来阴差阳错到了大禹岛当了十年的“挖沙工”,刚提上排长就面临转业,她就想着借用这个办法,逼迫顾团长安排他们家老罗去上大学。
现在人都害怕名声不好,她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归根结底推荐大学的事,也不过就是领导一句话。
她在这边等花芽很久,花芽迟迟没从舞台后面出来,她只能放弃舞台旁边人多的地方,到后面“曲线救国”来了。
她想的很美好,然而再美好也都建立在她脑子不好使的基础上。
看到没人过来搀扶她,后面来的几个人都被那位男同志拦了下来。她扭扭捏捏半天没跪下来,她又不是真心想要给花芽下跪。
花芽冷眼看她做作行事,知道这一家人就跟黏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一样,想方设法的要在他们家这里捞点好处。
“你随军过来不止一年两年了,怎么还这么愚昧无知。动不动就要跪下给我磕头,想要拿这个拿捏我是么?”
花芽淡定地站在她面前,冷笑着说:“我也不怕名声不好,这里正好有人在,你想把我当祖宗跪,想要丢人现眼,想要给你闺女做榜样,那你就跪。”
花芽游刃有余地往于奇那边看了眼,于奇默默地给她竖起大拇指。
花芽勾起唇角,叉着腰绕到罗雪妈面前说:“以后你闺女遇到办不了的事,就让她也跪一跪。小事就跪跪咱们031的领导或者家属,大事情我就建议你干脆花点本钱,到□□广场去跪,别说让罗雪的爸爸,一个没资格被推荐的人上工农兵大学的人,说不准跪到哪位大领导面前,直接让罗雪爸爸接手031也是有可能的事。”
罗雪妈没想到花芽这么不好说话,也不做作的要跪下了,拿出农村泼妇的架势把袖子一撸说:“你们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你说谁没资格上工农兵大学?”
花芽干脆笑了反问她:“谁跟你说他有资格你就找谁去,别老想着纠缠我们家。”
罗雪妈哽了一下说:“我们家老罗最有资格上工农兵大学。他要是没资格,谁还有资格?”
一个苍老不失沉稳的声音从舞台前面传了出来:“你看我有没有这个资格。”
周恩先过来检查家属区国庆汇演的准备情况,他刚到舞台这边,发现舞台上站着的人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什么。
他走到舞台上,没看到有人说话,再一听居然听到这么一番话。
他走到舞台后身,问花芽:“她刚才说她闺女得罪过你,你跟我讲讲是怎么一回事。”
花芽本来不想把罗雪暗恋王天柱被拒绝的事情公之于众,她答应过王天柱保护好别人的隐私。
可罗雪妈自己先把她闺女想要跟王天柱好的事情说出来,花芽没什么好藏着掖着,避免后患,她干脆把那天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
于奇不管跟在周恩先过来的干部有多少,反正不是直接管辖他的。他干脆想什么就说什么的讲:“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当闺女的不像个闺女样,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不尊重别人家长。当爹妈的捏造事实,诬陷顾团长给他们穿小鞋,还不依不饶的周政委,这样的情况怎么处理啊?”
周恩先身后跟着一位李干部,是专门负责明年干部转业分配的人员。见到事情闹成这样,他直接对罗雪妈说:“转业人员没有被推荐的资格,这件事不需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明吧?你上次找我,我跟你说已经说的不能再清楚了。”
李干部也被罗雪一家纠缠过,厌烦的不行。他正好趁周政委在,跟罗雪妈说清楚,也让大家都听听:
“罗排长学历和文化水准远不如其他干部。我们在推荐上,进行过摸底考试,罗排长非要参加,最后四门科目没有一门及格,拿了倒数第一,白白浪费部队资源。我希望你们家属也要明辨是非,不要把农村的陋习拿到031来,这里是部队,不是别的是非不分的地方。以为闹一闹就能如愿以偿,那你就想错了,我们都是公事公办。”
也难怪他这么生气,因为推荐和转业都是他的工作范畴。罗雪一家吵着闹着演一出顾团长穿小鞋的戏码,实际上也是质疑他的工作,是给他穿小鞋。
罗雪妈见到情况不对劲,忙把话拿了回来:“我、我一个没读过书的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我也是想要为我们家好,争取一下,没别的意思。”
见她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还想要一走了之。这下换花芽把她堵着,笑呵呵地说:“我让你走了么?”
罗雪妈果然是罗雪妈,下意识想要推开花芽。
花芽一不做二不休,你敢纠缠我们家,我也敢拿你们家下手。
罗雪妈还没使劲呢,就看着这位顾团长的家属,像是片落叶,歪来歪去,最后顺着墙摔到地上:“哎哟,我疼!她动手打我!”
罗雪妈跑过去想拽花芽起来,花芽捂着脚就是不起来。于奇把罗雪妈挡开,斥责道:“你怎么动手打人啊,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位女同志动手把花芽同志摔倒地上去了。”
于奇好歹是带团来的副团长,在后面看热闹的文工团的同志们纷纷应和道:“打人啊,有人打人!快把她抓起来!”
“这人是不是疯了啊,赶紧抓起来吧。”
于奇看到局势被他控制,他转头低声跟花芽说:“你这样演不对啊,别老是干嚎,掉两滴眼泪效果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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