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楠疑惑:“咦,奶奶转性子了,不是说我们女伢不配吃肉么,二婶就没说什么?”
程宝菱想起刚才奶奶跟二婶那五颜六色的脸色就好笑,一本正经说:“这就是二婶让我带回来的呢。”
她还待说什么,程宝菱看了父母一眼,然后冲她使眼色,她立刻闭嘴。
晚上睡觉,程楠追问,程宝菱传授机宜,“奶奶家晚上炖猪头肉吃,我拿了碗春卷去,半个村子的人都看到了,总不好让我空手回来吧,二婶可是个要面子的人。”
小村庄就是这点好,哪家要是吃点好的,不一会儿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家家户户大门敞开,厨房靠着厨房,炖大肉,香味遮都遮不住。
程宝菱现在算是明白了,做人嘛,既要有来有往,又要脸皮够厚。要是搁在前世,在奶奶家闻到肉味,她是生怕招人嫌,立刻就走,现在么,她只需要说一句,“二婶,你们家炖的猪头肉真香啊,咱们半个村子都闻到了!”
程楠窃笑,“该,以前咱家有好吃的,都往奶奶家送,奶奶从来没想着我们,二叔二婶也装聋作哑。爸爸今天帮着打农药,也不说留着吃饭。”
程珍雪听到两个妹妹的窃窃私语,无奈地摇头,“大姐,你看——”
程珍秀笑,“管她们两个呢,只要别说漏嘴,给爸妈听到了。”
乡镇小学过了正月十五上学,还有三天才开学。现在程宝菱要做的事情就是:赶寒假作业!
不看不知道,她小时候有够偷懒的,语文练习册写了两页,数学稍微多点,才也写了不到十页。
幸好她现在只是小学二年级小学生,周记日记作文一概没有。拼音、组词、造句,程宝菱模仿小学生笔迹,不到一个上午就赶完了语文作业,再翻了翻语文书,里面的故事竟然还有印象,看到《诚实的孩子》这一篇忍不住笑了,幸亏是列宁,要是放在清水镇,小孩子打碎花瓶说了实话,家长肯定不会表扬他诚实,一顿骂免不了,或许还要加餐一顿竹笋炒肉;后面又翻到《补丁》,笑了,想起了上这一课时,班里的同学都穿补丁衣服上学,那些家境好的同学,衣服上没有补丁,也硬是让妈妈给补一个。
数学作业更是容易,半个小时搞定。程楠跟她一起赶作业,见她刷刷刷翻页翻得飞快,羡慕得要命,苦恼地咬着笔头赶作业,深恨自己怎么不是妹妹,不然就可以让宝菱这个姐姐帮着赶作业了!
她不敢去找大姐二姐,她们要是知道了,肯定告诉爸妈。
程宝菱写完作业,不忙着去玩,陪着她二姐一起。
程楠感动不已:“好姐妹!”
程宝菱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拿了张纸,写写画画。
都是九十年代遍地是黄金,只要你胆大敢去捡。让父母南下淘金去,别人肯定以为她疯了,再说九十年代下海的人何其多,真正能挣出来的能有几人?程安国安分守己的性子,只合适按部就班的工作,程宝菱看了看自己小小的一双手,一小孩儿,说出去的话别人都当孩子话看待。炒股票,买房子?那更是遥远的事情,就他们这清水村,光知道股票的人都没几个,而且总不可能跑到上海深圳去买吧,村里有不少人这辈子都没出过县呢。
程宝菱叹了口气,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
程楠盯着她看,“做什么学大人叹气?”
程宝菱摊手,“姐,你说有没有什么让人一夜暴富的办法?”
程楠:“做梦就可以。”
程宝菱一头黑线。
程楠撑着脸,认真想了想,“买彩票?昨天电视上不是说河北的某某中了特等奖三百万。不过我觉得比起中彩票,咱们还是做梦更快些。”
程宝菱:“呵呵。”
她安慰自己,不要急,时间还有很多,大不了她从卖冰棍开始。
黎姆妈拎着针线篮子进屋,笑道:“姐妹俩做作业哪,你们妈呢?”
程楠往里屋一指,“妈在屋里打毛线。”
“正要要问她要几个花样子。”黎姆妈说着就进了里屋。
程宝菱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开头两人说些花样子,毛线的新打法,接着黎姆妈的声音低下来,“珍秀她妈,那东西不卖了吗?”
何佩瑜说:“听说上面查得紧,先不卖了,以后再说。”
黎姆妈哎呦一声,“可惜了,建军找了他老表问了问,说是有人愿意花一千块买,妹子,不如你再考虑考虑,你们家珍秀读技校的钱也有了。”
程宝菱真怕何佩瑜答应下来,推门而入,故意惊讶道:“那个妆盒只值一千吗,书上说那是古董,值不少钱。”
黎姆妈脸僵了下,“一千也不少了,你买高价也要找得到人买啊。”
程宝菱说:“建军叔的老表说的人是谁啊,住哪里?”
黎姆妈支吾道:“我不太清楚。”
“不知道地址怎么交货?”
黎姆妈:“何必麻烦,让你建军叔去交货,再把钱拿回来,省事。”
宝菱:“市里在抓投机倒把,万一建军叔被抓了就不好了。”
黎姆妈脸色一变,继而笑道:“没事的,听说广东那边买卖都放开了,没人管的,东西是自家的,又不是偷的,没关系。”
哼,现在说的信誓旦旦,当初自家的妆盒怎么就没了。
宝菱从来没有觉得黎姆妈的笑脸这么可恶过,正想说什么,何佩瑜拉了拉她,“宝菱,给你黎姆妈倒杯茶来,快去。”
宝菱端茶过来时,就听着何佩瑜拒绝黎姆妈,“不准备卖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一回我仔细看了看,妆盒下面刻着字,民国仿制,说不定是民国的盒子。”
“明”跟“民”差别可大了,要是民国仿制妆盒那就真不值钱,一两百块钱就可以收一个,黎姆妈讪讪地闭了嘴,没一会儿找借口离开。
何佩瑜道:“邻里邻居,还要相处,现在我说妆盒不值钱,不管她真信还是假信,反正先不卖了。”
她不是傻子,自从黎家知道她有个晚明的妆盒后,明里暗里鼓动怂恿她好几回卖妆盒,只说有人要买,却说不出具体是谁,只有一个黎建军在中间搭话,之前是为了凑钱让珍秀读技校,她一急才没多想,现在想想,不合情的地方太多了。邻居朋友之间关系再好,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冒着坐牢风险帮人卖东西,还什么好处都不图的人这世上就没有几个。
这些年,程黎两家相处还算和睦,不管黎家有没有别的心思,何佩瑜也已经决定了,两家继续当好邻居就行,别用一个妆盒来考验人性。
她把这些道理掰碎了讲给小女儿,程宝菱不停地点头,不禁重新打量自己的母亲,原来以为何佩瑜温柔单纯傻白甜,原来心里自有一把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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