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过半,屋檐上积雪半融,树枝抽出丁点嫩芽,太阳一照,青青白白煞是好看。
凝香阁门口小贩不少,卖早饭的收摊前总爱来这里转转,因着青楼的姑娘们起得晚,这会子刚刚梳洗完毕,总会三三两两遣了自己丫鬟出来买吃的。
媚儿的丫鬟小燕买了碗胡辣汤,准备转去隔壁摊子买胡饼,突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侧头,就见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冲她笑。
“我认得你,你是媚儿的丫鬟对不对?”小娘子看起来挺友善,“我是媚儿的朋友。”
“朋友?”小燕有些怀疑,她可不记得自己姑娘什么时候有个这种一看就是良家女子的朋友。
“真的,你别不信啊!”小娘子说着就走过来,拉着她从卖胡饼的摊子离开,“胡辣汤啊,配酥琼叶才好吃,这家的就不错,香酥松脆,色泽金黄。”
她一边说着,一边买了两包,“来,一包给你,一包给你们媚儿姑娘。”
小燕咽咽口水,犹犹豫豫接过来,她馋这酥琼叶很久了,但粗使丫头一年到头工钱也没几个铜板,更不像姑娘们那样有私房钱,只能吃点厨房的剩菜剩饭,或者哪日姑娘好心,赏个点心什么的解解馋。
“你、你究竟要干啥?”
“我想见见你们姑娘。”小娘子低头又掏出两块碎银,上面还有叶子图案,看着怪贵重的,“这两块银子给你,你帮我给媚儿传个话,就说——就说上次在春意楼那个会画画的刀笔吏找她。”
“可姑娘不一定乐意见你啊。”
“无妨无妨,她若是不想见我,你出来告诉我一声就行。”小娘子见她盯着银子看,连忙塞进她手里,“见不见银子都归你。”
“行,那你在这里等我,可别乱跑。”小燕示意她帮忙提着早饭,自己蹲下把银子藏进了鞋里,又不放心地嘱咐一遍,“别乱跑啊!”
“放心放心,不会乱跑的。”见她收了,小娘子眉开眼笑,“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尚辰拿了画像,派人去按照画像找人,顺便查邱诚济的下落,之后便匆匆忙忙去了开封府,李靥想起在凝香阁做了百花仙子的惠华,总觉得事出蹊跷,说不定跟这次灯会失火有关,于是决定一个人跑来看看。
她常年绘画练出的眼力,见过一面的人总是能记个大概,比如匆匆一瞥的几个工匠,又比如上次跟沈羽一起来凝香阁的时候看到的媚儿身边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看起来比小雨还小,倒是个爽快人,拿了自己的银子就回去报信了,只是不知道媚儿还记不记得她这个所谓的朋友。
她本来是想去再找沈羽一起来的,结果义兄阴阳怪气说什么你的沈大哥如今自顾不暇,不要去添乱,那个语气,那个酸劲,明显就是醋了。
“这大过年的,年假还没结束,步军司还没开衙,沈大哥能有什么好忙?”李靥乐呵呵站在太阳地里自言自语,“吃醋就吃醋嘛,我不找就是了。”
正乐着,刚刚的小丫头急匆匆跑了出来,朝她招招手小声喊道:“小娘子,这边来。”
“怎样?媚儿姑娘同意见我没?”
“嗯,她说让我从后门带你上去。”小丫头领着她进了一扇小门,七拐八拐上了二楼,停在一间房门前,轻声道,“姑娘,我把人带来了。”
“进来。”
“是。”
小丫头答应一声推开门,李靥道了声谢迈步进去,只见媚儿正托着腮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上还有未吃完的胡辣汤跟酥琼叶。
媚儿应是刚起不久,粉黛未施,素着的脸上显出几分清纯来,见她进来,懒懒换了个姿势,笑道:“会画画的刀笔吏?这称呼绕的,若不是我记性好,还以为小燕这丫头耍我玩呢。”
“但媚儿姑娘最后还是想起我来了。”李靥笑着坐到她对面,“我叫李靥。”
“认得,翰林院李学士的妹妹,大理寺少卿的义妹,秘书省赵少监的未婚妻——哦不对,是以前的未婚妻。”媚儿故意调侃两句,见对面还是不急不脑盯着她,不禁有些无聊,“李娘子找我有何贵干?”
“打听个人。”
“谁?”
“你们这里新来的百花仙子雪儿。”
听到雪儿的名字,媚儿不屑地翻个白眼:“你这巴巴来找我,又是送吃的又是攀关系的,就是为了打听她?别不是又有谁看上她了吧?莫非是上次那位冷清清的义兄?”
“别胡说!”李靥气得一拍桌子,把一旁的小燕吓一跳,“我有正事!”
媚儿也愣了,讪讪挥了挥手让小燕出去,坐正身体强笑道:“说两句还急了,行,看在你之前给玉莹画像的份上,说说啥正事。”
李靥想了想,暂时没有提灯市失火的事,只是问道:“这位雪儿姑娘的来历你可知道?”
“不算清楚,只知她与旁的姐妹不同,是自愿来这凝香阁的,听说也不是完全卖身,但背后赚的钱如何跟妈妈分成我们便不清楚了。”她末了还是好奇,“你究竟打听她作甚?”
“嗯——上次花车游街时遇到,感觉跟我一位朋友的娘子颇为相像,心下好奇,所以打听打听。”
媚儿闻言笑起来:“李娘子可真是闲,莫不是打听好了又去写到那小报上?”
“哈哈,差不多,差不多。”
“早说要猎奇,我不就早告诉你了?何苦来这弯弯绕绕。”媚儿误解了她的意思,只以为她要写小报,便也没有隐瞒,“你说那位朋友,可是个瘦骨伶仃的书生?”
“正是!”李靥激动了,“你见过?”
“雪儿刚来的时候,那书生天天来闹,嘴里嚷着我妻什么什么华——”
“惠华?”
“对,我妻惠华!说雪儿是他妻子叫惠华,又哭又闹地让妈妈把惠华还给他。”
“那雪儿什么反应?”
“不承认呗,说他胡说八道,然后找人把他打出去了。”媚儿回忆道,“开始天天来,来了有十来天吧,天天来天天打,再后来就三五天来一次,自打过了年就再没见过了。”
她不由倾身向前小声道:“如此说来,雪儿真的就是什么惠华?”
李靥点头:“书生过了年就没再来?”
“是啊,花车游街那天妈妈还怕他捣乱,特意多派了人跟着,结果也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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