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当进了这个圈子才知道,有些时候不是上情不能下达,也不是朝廷闭目塞听无视民间疾苦,而是……”江为清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继续说到:“直说了吧,你这情况其实陛下也早有旨意……”
原来张韬满世界的设立皇庄,是怕民间无主之地太多,若不出手干预,必然导致残存的士绅大户与各路豪强据为己有,尤其是受打击较小的浙、楚等阉党余孽。所以干脆都变成皇庄的产业,还能安置一些流民,尤其是张韬还熟知土地集中使用的各种好处。
他也考虑过,如果土地的原主人逃难回来了怎么办,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已经收缴的土地是不会退回去的,但是可以用内帑出资赎买,或是签署租赁协议,原地主租给皇庄使用便可。
政策是制定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听说哪里有人执行了,地方上都觉得张韬只是嘴上说说,既然都已经是皇家的东西了,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皇帝要东西?就算有,那也得变成没有!谁会傻乎乎的真的遵照执行,反正那些儒林大佬的土地都已经发还完毕了。
张皇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原以为下边会大量反馈与原地主协商失败,对方非要拿回自己的使用权,但没想到不仅没有这些麻烦,甚至连一个索要土地的人都没有,这个反常的状况引起了他的注意,所以类似锦衣卫一般的组织开始运转了起来。
林逸的这个同窗,恰好就是这些暗卫中的一员,他投靠张韬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至北伐之前,能让一个读书人放弃功名做这种没有光明的工作,可见张皇帝的情报能力有多出众,当他接到上线的指示被唤醒之后,无巧不成书的是自己这同窗逃难回来了。
江为清心想,这回的任务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突破口,虽然作为一个基层情报人员,他多少也知道一些地方上的事情,但是没有真凭实据是不能上报的,正好自己这位同窗大难不死,而且还契合了所有的条件,他倒要看看这种官司打到地方的衙门里,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其实江为清会成为情报系统的暗探,也是有着深层次的原因的,他原先作为林逸的同窗,但是家境不如林逸。所以生活的压力他比林童生领教的更多,也就更清楚官场的黑暗。虽说京城周边的文风不盛,没有江南东林那样盘根错节的利益网。但是乡试、府试等关卡上,没有一定的背景还是要受到不少潜规则影响的,而他就是这种潜规则的受害者。
所以他早就憎恨前明那腐朽的官场文化,同时为了生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也让他和死读书的林逸不一样,早早就断定明朝必亡,于是在看到张韬有一方霸主的苗头之后,果断的就投奔了过去。但是因为个人能力有限,没能在军种混出什么名堂,后来因为在地方上也没有什么名气,十分符合特工不能显眼的特点,便被情报部门相中,北伐成功之后作为暗桩派往了自己的老家,作为此地情报网的小头目混进了衙门。
经过了革@命@主@义@军队的教育之后,他对于自己究竟要为谁而战以及革命的真意,其实是有着比较深刻的了解的,但是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儒家的忠君思想,对于自己辅佐的这位“明君”,他可说是毫无怨言的执行着每一条上线传达的命令。而最近一次的大动作,就是提供了明顺帝朱慈烺在位期间,本地官吏之间的黑材料,大家可以试想一下,本以为是自己心腹的书吏、师爷、家丁、小厮,其实是张韬暗探的景象,所以说东林党输得不冤。
抱着对官@员@腐@败@的那种憎恨之情,自打接到新命令之后,就一直猜测着如果真的有苦主前来讨要土地,衙门里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眼见着林逸的眼神中恢复了一丝希望,他不由得也有些恻隐:“其实当今陛下早就有过谕旨……”
把早已存在的政策这么一说,林逸不由得诧异起来:“贤弟所说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那……”林逸思索着自己的措辞,一时有些犹豫。
江为清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到:“你可是奇怪为什么民间没有风声?”
林逸点了点头:“我原以为这地是被哪个外戚、军头给占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曲折。”
“你哪里知道啊……”江为清只能叹了口气。
原来圣旨下达之后,这种牵扯到百姓的事情按照规矩是要发榜公示的,但是正因为许多官员有着各种各样的考虑,有的压根就没有张贴告示,而有的虽然公示了,却语焉不详没说出具体的处理方案,这怎么能不让原先的地主们嘀咕,毕竟在江南一些地方,打着没收犯官财产的名义被侵吞的土地可不在少数。
张韬对于这帮人的贪婪当然是不能容忍的,但苦于证据不足且没有一个引爆火药桶的导火索,这才命令情报部门暗中取证。而作为近在咫尺的江为清来说,他对圣意的揣摩可以说是准确的,所以他压抑着自己兴奋的心情怂恿林逸。
只见他情真意切的看着对方:“贤兄不要犹豫了,若是过了追索期,你这祖传的地可就真的和你没有关系了,再说衙门里有我支应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贤弟的好意愚兄是明白的,只是……”思想上挣扎了一番之后,他还是说道:“这已经成为了皇家的田产,为兄要是上门讨要,岂不是自寻死路?”
听到这里江为清沉吟了一下,然后严肃的反问到:“哥哥,你说当今天子自起兵之日算起,到如今可有一件毁约食言之事?”
这句话问的林逸是张口结舌,不由得一行热泪涌出,想当初要是听从了这位真龙天子的金玉良言,自己何尝落得个妻离子散的境地?再一想反正如今也是孓然一身,如果拿不回自己的地,早晚也是个落魄而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此处他一拍自己的大腿:“既然如此,愚兄就全仰仗贤弟了!”
本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个堪比洪武年间空印案的大案子即将诞生,因为当时的天津知府的确没打算判还土地,这倒不是他有意贪污,而是因为他不敢触怒皇权,自作聪明的认为皇帝的诏书就是说说而已做个样子,当真把皇庄拆出一块地还给人家,那不是聪明的为官之道。
当时这位天津府的知府大人虽然同情林逸,但却没有受理他的诉求,只是自作主张的说可以为林逸安排在府学之中,一来能混个温饱,二来也好备战科考,万一能金榜题名也就不愁土地的问题了。
这位知府的逻辑其实挺清楚的,那就是既不得罪皇家,又给林逸找个出路免得他又生事端,同时还能落个照顾读书人的名声,再说北方人口锐减,就算是矬子里边拔将军,林逸也该能混个秀才甚至是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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