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棍棒如蛆附骨,就像一阵横扫的龙卷风,死死咬住公子的身影,滚滚而来。
定光殿前那条白衣身影,被诸葛家的八阵图迅速吞噬。
然而,就在四面八方的来势之中,公子仗着对阵势的精准判断,硬生生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劈开一道口子。
在攻势最凌厉的地方,他足尖踏上那棍头攒集的一处,杀出天光,向上跃去。
就在他刚刚脱离八阵图的攻势之时,只听得啪啪连响,周围埋伏的火铳手终于现身,几十柄火铳齐射向空中的那条夭矫身影。
卓晏下意识冲口而出:“不是说怕伤到自己人,不用火铳吗?”
韦杭之一言不发,一脸“我就知道诸葛嘉够狠”的表情。
为了覆盖住上方所有的空隙,那些火铳中射出的并不是子弹,而是弥漫的幽蓝色毒砂,将公子的身体彻底笼罩住。
然而,谁也不曾料到,公子的机变之快。
他在半空中硬生生卸掉了自己的势头,抓住那些跟随自己的棍棒,身体如鹞子般横斜翻转,再度潜入了战阵之中。
那些喷薄的毒砂,险险被他以毫厘之差避开,全都射入了战阵之中。
在哀呼声中,所有士卒的进攻动作都变得迟缓,战阵顿时就松散下来。
但,人群之中的公子,也终于未能再度冲出。
显然,他无法用阵型彻底抵挡那些覆盖下来的毒砂,难免已经沾染上了。他那凛然无敌的攻势,已维持不住。
在诸葛嘉的击掌声中,八阵图零散的阵容再度整合。
受伤的士兵退下,新的士卒快速轮换,集结成水泄不通的攻势。
八阵图第七变,如一圈圈水波再度向正中间的公子进击。汹涌的来势,怒不可挡。
而公子那飘逸凛然的身影,终于踏落于地。
他的手垂了下来。
万千棍影翻飞,随着诸葛嘉最后一声呼喝,所有的木棍密集穿插,就如编出一个巨大的囚笼,将公子牢牢困在中间,再也无法动弹。
只在这最后的一瞬,公子忽然抬起了眼,直直看向了对面的飞来峰。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千里镜上的玻璃,与朱聿恒,远远直面。
朱聿恒收紧了手,猛然放下千里望。
他盯着那远远的定光殿看了须臾,一言不发地将手中千里望交给卓晏,转身便下了飞来峰。
诸葛嘉已经在山下等待,那一向孤冷的眉眼,此时也难免因为兴奋而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属下幸不辱命,来向提督大人复命。”
朱聿恒刚刚看那几波攻势,明白诸葛嘉这次为了抓拿一个公子,在乱阵中折损了足有六七十个精锐,其实只能算是惨胜。
但好歹已经将目标抓住,这些伤亡也算是有价值。
这段时间以来痛苦挣扎、孜孜以求的他,本该激动急切,但他自小久经风浪,越是急怒之中,反倒越发冷静下来。
接过递来的马鞭,他挽着马缰,说道:“我看那人,身手不在阿南之下,你先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
“是,此人扎手,属下一定用最安全的办法来拘禁他。”诸葛嘉有点诧异,问:“现下不审问吗?”
“不急,反正他已在我们手中。”朱聿恒说着,翻身上马,又问,“那个司鹫呢?”
“已派人去山间搜寻,他受了伤,应该逃不远。”
“务必捉拿,不可让他联络同党。”
在回去的路上,朱聿恒一路纵马,骑得飞快。
如今,阿南的公子,已经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明显的,此人与那两次大灾变、与他身上的怪病,有关系。
幽州,是顺天的旧名,所以幽州雷火,便是三大殿的那一场大火。虽然朝野都说是雷击引起天火,可事实上只有他和圣上知道,那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纵火案。
黄河之弱水,便是那开封滔天的洪水。看似又一场天灾,可阿南曾经无意透露,这也有她的责任。
天雷与洪灾,如今看来,竟似是人为安排的。
不然的话,那祭文之上,又为何会出现“以幽州之雷火为灯,供黄河之弱水为引”的语句。阿南的痕迹又怎么会那么凑巧,总是不偏不倚出现在灾祸的近旁、他发病的时刻。
她的出现,与他身上的怪病,不可能只是巧合。
而如今,他最需要确认的问题是,阿南受命于这个公子,又将自己留在身边,究竟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还是故意假装不知道。
如果是前者,那么,这绝对是于他有利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借此而切入他们之间,翻云覆雨,将局面反转。
如果是后者……
十指收紧,他死死按住了袖中那个岐中易,手背青筋微凸。
“阿南……”他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乱如麻,再也无法解开手中曲折弯绕的岐中易,只狠狠地握紧这冰冷的金属,仿佛自己扼住的,是正要扑向他的、毒蛇的七寸——
他绝不能松手,毕竟,只要他软弱了一刹那,等待他的,便只有那最可怕的结局。
卓晏跟着朱聿恒回到乐赏园时,看见门房正聚在一起,聊得口沫横飞。
而阿南这个闲人,正抱着只猫靠在廊下,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在猫身上揉来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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