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自然也知道疍民只能娶疍民,绝不与陆上通婚,她有点泄气道:“这倒是,江小哥比绮霞还难。”
“刻在骨子里的习俗,有时比写在纸上的律令更有束缚力。”朱聿恒说着,见瀚泓已小步跑来,便转了话头,道:“先去接风宴吧。”
“那是替你接风的,我还是和绮霞下馆子去吧,想吃啥吃啥多开心。”阿南转身就走,挥了挥手,“别忘了我的青蚨玉啊,我现在万事俱备只欠这个了!”
吃饭不是阿南的主要目的,主要是为了寻找同伴给她留下的线索。
在最繁华的街市上转了一圈后,阿南心里有了数。
等吃完把绮霞送回去后,她晃晃悠悠到了驿站,不到一刻,有个戴着斗笠粗手大脚的汉子便拿着条扁担出了驿站。
门口负责盯梢的人一看他身上挂着枯枝草屑的模样,便知是送柴火来的,打量了几眼便不再关注。
“阿言,以后你想管我,可得找几个得力的手下呀。”阿南笑着腹诽,拿着偷来的扁担溜之大吉。
数声雁鸣,在渤海之上远远传来。
天高云淡,正值雁群南飞之际。竺星河目送长空征雁,不觉间已面向南方,遥望碧波广阔之外。
司鹫在他身后望了望天空,说:“可惜飞得太高了,不然我们把它打下来,今晚就有烤大雁吃了。”
竺星河略一皱眉,并不说话。
方碧眠在旁边看竺星河神情,对司鹫微笑道:“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大雁是最忠贞的,你把一只打下来了,另一只可怎么办呢?”
“还要管这个吗?我以前和阿南可打了不少。”司鹫挠挠头,想想又笑道,“你要是跟阿南说这个啊,她肯定会说,那就两只一起打下来呀,成亲都是要提上一对的!”
方碧眠笑着看向竺星河,而他已收回了目光。正当转身要走时,他忽然又迟疑了一瞬,回眼看向海上。
冯叔驾驶着快船破浪而来,站在船头的一人,身穿蔽旧布衣,头戴斗笠。
船速太快,船头在急浪上忽起忽落颠簸不已,那人却似与这大海有默契般,身形随之起伏微动,如钉在了船头。
竺星河望着那条身影,那一贯微抿的唇角此时缓缓扬起。
任由海风吹起他的鬓发衣袖,他向前踏出两步,站在船头最高处迎接归人。
见久违的公子站在熟悉的船上等待她,阿南不由欣喜万分。等不及搭上跳板,两艘船头擦过之时,阿南一纵身便跃向了公子,笑声欢快:“公子,我回来啦!”
竺星河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扑来的她,但在即将碰触到时,又改成了拉住她的手臂,免得她站立不稳。
可阿南身手灵活,哪需要他的扶持,搭了一把后她便已站定,笑盈盈地看着他。
竺星河打量她这一身糙汉装扮,还没来得及问话,旁边司鹫已经又惊又喜地叫出来:“阿南,你怎么搞成这样?我的天啊丑死了!”
方碧眠也笑道:“南姑娘你先坐下喝口茶,我给你打水洗把脸吧。”
“不用不用,我马上得回去,那边还有事情呢。”阿南忙制止她,一边对公子解释道,“我是瞅空跑出来的,待会儿还得回去呢。”
竺星河微皱眉头,问:“牵涉你的案子那么棘手,还没解决吗?”
“解决么……其实也差不多了。苗永望的死啊,行宫的刺客啊,我们也都心里有数了。”阿南接过方碧眠递来的茶水,着意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温婉地望着自己微微而笑,毫无异状,便也朝她一笑,然后道,“但我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办,相信能帮到公子。”
竺星河见她神秘的模样,便示意她随自己到船舱内。等她如常蜷缩在椅中找好了舒服的姿势后,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着,问:“怎么?”
阿南略正了正身躯,道:“我此番回去,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也与阿……与朝廷有了接触,摸到了他们的口风。”
竺星河微扬眉梢,但并未出声。
“如今朝廷对关先生在九州各地设下的杀阵束手无策,灾祸异变必然引得民乱纷起。虽然官府一直在追查线索,但目前拿到的地图依旧晦涩不明。”阿南凝望着竺星河,信心满满道,“我相信,天底下能帮他们的,只有公子的五行决!”
竺星河低低地“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问:“你的意思是,朝廷如今要寻求与我合作?”
“是呀!我想这也是大好事。兄弟们可以解除海捕身份,换得在陆上的自由,公子不也一直希望能破除灾祸,拯救黎民吗?”阿南眼睛晶亮地望着他,道,“上次公子命我去救黄河堤坝,我势单力薄没能成功,如今有朝廷雄厚之力为靠山,公子一定能挽救苍生,实现心愿!”
竺星河垂眼看着杯中碧绿茶汤,淡淡道:“如此说来,倒真像是好事。”
“对吧!所以我一探到口风,知道此事有望后,赶紧回来找公子了!若朝廷真能给出足够诚意,并且出具妥善的合作方式,那我们大可在保持时刻抽身的警惕下,试探着与他们合作下——最重要的是,兄弟们能洗脱海捕身份,不至于被朝廷通缉,无法登陆。永泰行也不必倾覆,被牵连的人都能安然无恙,公子觉得呢?”
她筹划得热闹,但竺星河只端详着她,并未出声。
阿南终于停下来,迟疑了一下:“只是……不知公子的意思?”
竺星河搁下茶杯,那双幽深的眸子望着阿南,徐徐道:“阿南,你太天真了。”
阿南心口一震,看着公子平静又坚决的神情,喃喃问:“怎么……”
“你在与世隔绝的荒岛长大,掌握了世上最高深的技艺,能破解世间最艰深的阵法,你纵横四海无人可挡,可你……不曾见过权力斗争,不知道这世上最残忍血腥的东西是什么。”
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阿南默然看着他,双唇嗫嚅,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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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八,刚好是钱塘江大潮来临之际,也是古代弄潮之时。
因为家住钱塘江边,所以近几年我都会去观潮。虽然今天赶稿没去,但在某一个时空的某一年,阿南和朱朱一起在钱塘江看过汹涌大潮,江白涟在怒潮中救起过绮霞,想想就觉得好奇妙,就让他们代替我去经历吧。
第107章 逝水流年(1)
阿南其实很想告诉公子,我知道的。
十四年前,她离开那座孤岛,被送去了公输一脉学艺。
用了近十年时间,她顺利出师,成了当世无人可及的三千阶。又用了三年时间帮助公子平定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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