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目睹母妃被活生生烧死的他,心中早已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而这种子在经年累月内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促使他做出了人生中的一切决定,他的人生已经被仇恨的硕大阴影所覆盖了,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满心的扭曲和防备。
对于他来说,他并非不是不懂善,也并非是不懂恶,但是知道善恶又有什么用,对于一个不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是何形象的人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去维持那张表面的人皮。
他是仇恨的化身,是偏执的衍生,因为无法改变悲惨的过去,所以产生了强烈的无能感,而这无能感无处排遣,所以不断催生了自我毁灭的意向,同时这层自毁的情绪又转化成不断地攻击他人的动力来源。
因为秋景月化解不了仇恨,仇恨已经成了他行为的支柱,仇恨消失,他生活的动力便消失了,但仇恨倘若加深,他只会更加疯狂。
秋君药一直以来的教导策略是正确的,他在引导秋景月将仇恨转变成对他人的爱和同情,让他不再对于生活抱有强烈的憎恶,重新梳理起新的价值观,像是如水般塑造畸形的顽石。
但,这怀柔政策起效太慢了,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秋景月的本性。
秋景月是不是在恨他,秋君药已经无法分辨了,但他知道,秋景月是靠仇恨活着的。
秋景和可以对任何人冷淡,但他深爱楚瑜;秋景明可以对任何人无情,但他也知道尽孝,他们是人,有情感的人。
只有秋景月,他心里究竟曾有过爱吗?
秋君药想。面对这样的秋景月,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无力。
而在父子两人对峙的同时,十一和几个影卫已经从房梁上滑下,紧紧护在秋君药的身侧,掌心摸在后腰的武器上,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死死锁定着秋景月的动作,防止秋景月对秋君药不利。
即使被秋景月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秋君药却依旧很淡定,片刻后,他甚至往后一靠,坐进了躺椅里,将所有的心绪都藏进眼睛里,淡声道:
“若朕不给呢?”
“”秋景月握紧了拳头,声音抬高:
“那儿臣就一直在这里等。”
他说:“等到父皇愿意给儿臣看为止。”
“你用你自己威胁朕?”秋君药眯眼:“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儿臣确实不是东西。”
秋景月这个时候了,说话还自带一点黑色的幽默,但表情却很认真:
“儿臣虽是父皇最不中用的儿子,但儿臣也不傻,知道等景秀弟弟上位之后,儿臣也逃不过被放逐或者早死的命运。”
“可是儿臣在死之前,就想知道一个真相。”秋景月握紧拳头,表情很坚定,一字一句道:
“儿臣想知道,当年,究竟是谁害死了我的母妃。”
“知道了又怎么样?”秋君药反问道:“十几年过去了,还想报仇?是不是即使害死你母妃的人早就死了,你也要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鞭尸?”
“是。”秋景月说:“即使死了,儿臣也要把他找出来,掘开他的坟墓,鞭打他的尸体。”
“”秋君药一个后仰,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尖扶着额头,看上去头又开始疼了。
看着秋君药痛苦皱眉的动作,秋景月的瞳仁不自觉收缩,阴冷的表情忽然起了些许变化,整个人阴郁的气质一收,陡然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似乎是有些紧张秋君药的身体,欲言又止,随即脚尖微动,似乎是想要上前查看秋君药的情况,却被影卫十一以为他想趁机伤害秋君药,快速投出的小刀,锋利的小刀刷刷刷地刺入地面,如同无形的墙,挡在了秋景月的面前,警告道:
“四殿下止步。”
十一老早就看秋景月不爽了,冷淡道:“刀剑无眼。”
秋景月有些尴尬,又有些被误解的气氛:“我没想伤了父皇。”
“”十一没说话,就这样看着秋景月,秋景月也不甘示弱地回看回去,两人中间甚至能滋啦冒出火光,直到秋君药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火花:
“出去。”
秋君药说:“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出去。”
秋景月闻言,顿时急了,也不管十一虎视眈眈的视线,往前跑了几步:“父皇。”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害死了你母妃吗?”
秋君药的表情很冷静,道:“那我现在告诉你。”
他看着瞬间屏气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的秋景月,沉默半晌,随即轻声道:
“没错,就是我害死她的。”
话音刚落,内殿内落针可闻。
秋景月咬紧后槽牙,一时间,僵立在地,浑身的血液直冲大脑,将他的理智冲撞的所剩无几,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但秋君药还不等瞬间瞪大眼的秋景月做出任何反应,他就猝不及防地拔出十一腰间的佩剑,做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动作——
他直接将剑扔到了秋景月的面前。
沉重的佩剑掉落在地上,发出金属闷闷的声响,却掩盖不了秋君药冷淡的语气:
“来,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
他推开挡在他面前、想要护住他的十一,直接走下台阶,步行至秋景月不远处,抬脚将剑踹到秋景月的面前,随即一个抬手的动作就让身后所有的影卫都定在原地:
“来。”
秋君药揣着手,对着月光下神情甚至算得上惨白的秋景月淡声说:
“你曾经为了报仇,杀了你的伯外公,之后,又处心积虑想要杀朕。”
“朕处处容忍,你却处处恨毒了朕。那今日,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如今,只你我父子二人,无人拦你,你就拿起你面前的剑,杀了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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