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 无数的声音塞满了盛千婵的耳朵。
小侍女们的哭喊与惊呼化作了嘈杂的大网, 将她网得严严实实。盛千婵分辨不出究竟哪一道声音来自于谁,只知道她的内心也与这些尖叫声一样,充满了难言的恐惧。
桑家秘境的摇晃愈发剧烈,盛千婵不得不带着人一起落到了地面。
阴暗的天际似乎被人撕开了一个角,明明还是与原先一般无二的景色,却奇异地让人感觉到这天、这云,乃至那吞噬日光的黑影,都在这一刻变得更清晰了一些。
盛千婵努力平稳着身体,与这种晃动这个秘境小世界的力量相抗衡,竭力压下心中的恐慌,大脑飞速回忆着变故的来由。
但是没有,这变故发生之前什么迹象也没有。
在持续令人牙酸的巨响之中,桑家秘境的地面终于不受控制地被撕裂出了一道道缝隙。
青石砖铺就的地面被一整个掀翻,大地开裂,险些震垮院落的高墙。
盛千婵随手拉住一个差点陷进地裂的小侍女,将她拽到一边,再看眼前混乱的景象,听着从四方八方汇聚而来的各种各样的惊叫声,终于咬咬牙,摸出了桑清衍留给她的那根羽毛。
桑清衍的分化之术有些特殊,他也并不希望让太多人知道他平时使用分/身。这是他常用的后手之一,某种程度甚至称得上是他的一种保命手段。将其暴露于人前,就意味着这种手段的隐蔽性大大会下降。
而且桑清衍在祖陵之中也出于关键时期,虽然本尊与分/身可以算作独立的个体,但二者之间并不是全无联系,如果不是事态紧急,盛千婵实在不想影响他此时的状态。
可是,没办法了!
眼下这场面不在她的预料之内,以她个人之力,根本无法应付。甚至,就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无从知晓。
她只知道桑家出事了,这问题大到别人都兜不住,只有桑清衍亲自前来,哪怕只是他的分/身在,才有可能安定现在的局面。
盛千婵咬牙选择了召唤。
黑色的翎羽在她手中燃烧,抛出去的一刹那,那一簇微弱的火苗就迎风暴涨,火光很快就将羽毛吞噬,一团无根之火在半空中飞速延展,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盛千婵还来不及感到安心,脚下的大地就仿佛与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到了一起似的,发出了响彻云霄的恐怖声响。在这股撞击力中,她脚下所处的位置也猛然开裂,一道丈宽的裂缝险些将她吞了进去。
在她的身体下意识倾倒的瞬间,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火光中伸了出来,分毫不差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怀里。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盛千婵只来得及看清那只手的模样,以及对方白色的袖袍。直到被带着安稳落地,她才沿着不染纤尘的白衣往上看见了一张清冷如仙的熟悉面孔。
桑清衍的分/身从火光中走了出来。
毫无来由的,盛千婵心里松了一口气。
“桑清衍!”
她喊了一声,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和桑清衍分离的短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她感觉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变了。
“我在。”桑清衍应了一声,目光向四周望去,就这一眼的功夫就将如今的情形看了个大概。
那天盛千婵来找完他后不久,他就察觉本尊那边到了紧要关头,于是暂时散去了留在外面的分/身。
身为仙尊,除了家族事务,他还要处理南境乃至天下的诸多事情,他在家待的时间或许还不如在外时间长。
桑家众人都知道他一向如此,几天不在也不会让人感觉有什么不对,何况还有黎婆婆等亲信能稳住局面,桑清衍自忖这么短的时间不至于出现什么令众人无法应对的情况,但事实证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他想引出来的家族内鬼没有趁势上钩,反倒外界差点改天换地。
桑清衍很清楚,这并不是单靠桑家的一个叛徒就能做到的事,而是地下被封印的那一位的手笔。
祂被四大圣灵封印太久了,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出来的想法,一直在窥伺着等待时机,重临人间。
原本封印不应该这么快松动的,哪怕近年来需要加固的频率越来越快,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但根据他们原本的推测,到下一次需要加固封印的时间也要至少过上百年。
可惜,西荒率先沦陷了。
想起老夫子临走前得到的消息,桑清衍轻而易举就将这些线索串联了起来。
他不知道邪魔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白虎血脉的血裔家族与外界完全失去联系,甚至看起来已经凶多吉少,但可以料想的是,被镇压在他们秘境之下的那一个封印节点定然已经被破坏。
这个巨大的香火大阵横跨九洲大陆,封印节点数不胜数,最为关键的节点却只有那么几个,一向由四圣的后代镇压看管,无数年来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
然而,只要有其中一个关键的节点出事,封印就能被撬起一个角。有了破绽,“厄”的力量想要渗透到人间就再容易不过了。
普通的邪魔没有神智,只会凭借本能行事,但域外天魔却拥有自己的思维与想法,既然如此,作为源头的“厄”也不会只是毫无理智的蠢货。
祂为了挣开四圣的封印,布局了漫长的岁月,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都不会放过。西荒的节点已然被破,祂所瞄准的就是剩下那几个,桑家显然就是祂接下来的目标之一。
桑清衍的面色有些难看,本就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愈发冷硬。
比起外界的力量破坏,内部的溃败更让他心生愤怒。
冰冷的视线扫过还在晃动的桑家秘境,桑清衍心中的怒气愈发高涨,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气:“他该死。”
“你是说,刚才的变故是家族内的叛徒干的?”盛千婵听出来了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如果是说天魔王“厄”,桑清衍不会是这种口吻。
“只能是他,也只有他。”桑清衍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那一阵动静是桑家秘境彻底与外界相连导致的,有力量正试图冲击地底的封印。”
他来不及把自己的发现巨细无遗地解释给盛千婵听,便只能尽量简洁地挑重点告诉她。索性盛千婵对这些事也不是全然无知,从他三言两语的解说中也能领悟具体的情况。
天魔王反攻人间的时机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这也实在难以预料。
修士纵然能够窥探天机,感知天命,可人力终有不及之处,到了天魔王“厄”这种程度,便已经超脱了世间修士所能达到的上限。
祂是世间一切负面的集合体,连人都不是,又怎么能够被预知。
可祂本不应该这样顺利。
桑清衍可以笃定,黑日也好,迷雾也罢,这些与桑家的内鬼并无太大干系,但令桑家秘境与外界相撞,帮助邪魔的力量冲击祖陵之下的封印节点,这些事却一定与那叛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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