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沐恩冷眼盯着泰安堂的方向,怫然转身,一袭白衣隐入皑皑雪色中。
几次拥堵过后,苏景玉怕麻烦,不出诊的日子都从泰安堂后门进出。
余洁饶在楼上,堂里的伙计面露难色,一副想拦又不敢拦的架势,最后只得恭敬禀道崔荣锦在楼上歇着。
苏景玉轻车熟路,挽着逢月沿着楼梯上楼。
东边的房门敞开道一尺宽的缝隙,酒香混着药香袭来,这里便是逢月与苏景玉初次见面的地方,那时吵得不可开交,如今再来,倒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亲切感。
逢月扬头笑望着苏景玉,初见时的点点滴滴都犹在眼前。
陡然间,余洁饶尖利的嗓音从房里传出,响彻整个二楼。
“崔荣锦我问你,你藏在柜子底下的这支血玉簪子是怎么回事?又看上外面哪只小狐狸了?”
崔荣锦的声音焦急且委屈,“哎呀快坐下吧,哪有什么小狐狸老狐狸的,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你这身子哪受得了这么折腾,有啥事差人叫我回家一趟便是了,大雪天的,跑这来作甚!”
余洁饶不依不饶:“你少哄我!不是给宴宾楼的雪仙的?”
崔荣锦无奈又道:“我跟那些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你还当真了!”紧接着房里叮叮当当一通乱响。
原来苏景玉说的好戏就是站在门口偷听人家夫妻俩说悄悄话。
逢月尴尬地搓着衣角,再看苏景玉一脸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表情,正想叫他离开,房门咣铛一声。
余洁饶气冲冲地出来,撞见门口的两人也不觉得难为情,睨了苏景玉一眼,冷冷道: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苏景玉笑的漫不经心,“多谢嫂夫人夸奖,嫂夫人慢走!”
余洁饶刚迈出两步又折返回来,拽着逢月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丝毫不避讳苏景玉,一本正经劝告:“盯紧你男人,不能由着他在外面乱来,更不能一房一房往家里抬,知道吗?!”
逢月张口结舌,半晌才啊了声。
余洁饶又瞪了苏景玉一眼,绣满金线的袍袖一甩,大步离去。
崔荣锦听见外面有动静,微弓着背迎了出来,见苏景玉站在门口完全不意外,视线向一旁偏转,落在逢月身上。
苏景玉修长的手臂一伸,毫不费力地揽着逢月靠在他怀里,向崔荣锦道:“你不是想见她吗,带来了。”
逢月常听苏景玉提起崔荣锦,知道是他从小的好兄弟,只是偷听墙角被人家逮个正着,这种会面方式实在令她难堪,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崔荣锦丝毫不介怀,向逢月点头致意后责备苏景玉:“你也不早说,第一次见弟妹原该好好招待的!”
苏景玉懒得听他说些有的没的,不客气地拉着逢月进屋去,视线在波斯地毯上扫了几个来回,没见有被膝盖压倒毛的地方,回头刚好撞见崔荣锦偷偷地揉背,勾着唇角嘲笑:
“不必招待了,好好养伤吧。”
走到他跟前又停下,慢悠悠地转眸瞟向他,“早跪下不早都哄好了!”
崔荣锦早看出苏景玉企图用逢月此刻的温柔顺从来凸显他不可撼动的家庭地位,借以嘲讽自己,腹诽他五十步笑百步。
初见逢月,强忍着在她面前给苏景玉留了三分面子,朝他身后虚踹了一脚。
逢月自幼见多了焦氏和林佑彼此间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那种天翻地覆的场面真得令人害怕又无助,以至于她看到别人吵架就心烦。
今日却对这夫妻二人都讨厌不起来,边下楼梯边捂着嘴偷笑,瞥着苏景玉道:“哪有你这样挤兑好兄弟的!”
“那是你没见过他挤兑我!”
苏景玉一番玩笑过后由衷感慨:“这些年他的确帮我太多了。”
马车已经停在泰安堂后门外等候,车里炭火充足,温暖如春。
苏景玉与逢月并肩看着窗外的雪景,把当年中毒离京之后,崔荣锦每年替他去玄清观拜母尽孝,这一年来甘冒风险,尽心尽力地帮他查平杀落艳的事又说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及小时候他舍命救下崔荣锦的过往。
逢月感激他,更喜欢余洁饶泼辣仗义的性子,扭回头道:“那位余姐姐看着是个厉害人,崔东家被她欺负得服服帖帖的,他们两个在一起真有趣!”
苏景玉不以为然,“厉害?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崔东家怕她受欺负,不敢让小妾们先于她有孕,这才好不容易怀上了。”
“她还会受欺负?”逢月回想余洁饶怒气冲冲骂人的模样,难以置信。
苏景玉哼笑,“头脑简单,脾气又不好,这种人在深宅大院里不被人欺负才怪,何况崔荣锦的小妾都是他家老爷子强塞给他的。”
逢月细想也对,焦氏算是顶厉害的了,应对一众得宠的妾室尚且力不从心,她感激余洁饶在街上仗义相助,称赞道:“余家姐姐虽然脾气差些,人倒是满心善的。”
苏景玉赞同地点头,“所以崔荣锦疼她,从不跟她计较,余氏能嫁给他也算幸运了。”
逢月一双明眸左右动了动,笑着质疑:“不过余姐姐好像不这么觉得。”
苏景玉看出她另有所指,似笑非笑:“崔东家看似在外面莺莺燕燕的,其实怕是衣角都没有碰过。男人是不能只看表面的,这点你应该清楚,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相处这么久了,逢月自然信他,见他借着替崔荣锦说话的时机毫不吝惜地夸赞自己,扬着脸故意气他:“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一房接一房地抬小妾回来!”
苏景玉抬手推上车窗,拂落车帘,车内的光线瞬时昏暗。
他抱紧了逢月,学着李氏的口吻玩笑道:“你男人身子虚,有你一个就要命了,哪还有力气应付那么多女人。”
逢月脸上一热,缩在他怀里低着头,回庄子那夜同他激烈交缠的梦境再度在脑海中涌现,娇羞又遗憾地轻笑:“好像你试过似的!”
苏景玉哑然,喉咙里闷着一声轻叹,想起庄子那夜逢月与梦中的男人彻夜欢愉心里就酸的难受。
那夜他“辜负”了她,惹得她不悦,这些天她再也没有表露过意愿,他也不敢贸然碰她。
下月初就是她十七岁生辰了,他憧憬那晚的月色波光,灯火辉煌,与她同乘着画舫夜游碧波湖的情意浓长。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