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紧迫,他连说带比划地让逢月下车,边走边悄悄向后张望,小声道:
“少夫人,我已经让人去叫巧儿抱着小姐过来,马车也另备了一辆,就停在前面不远,这辆车太过招摇,怕给人盯上了。世子把您托付给我,我得先把您和小姐安全送回庄子去,否则世子知道我扔下您不管,非杀了我不可!”
逢月不与他计较,跟着他一路小跑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片刻功夫,巧儿抱着苏离赶来,还没等坐到椅子上,外面啪的一声鞭响,顺子已经架着马车驶了出去。
巧儿抱着苏离向前一扑,险些摔倒,逢月忙伸手去扶,苏离的小手仍碰了一下,好在没什么大碍。
小孩子只觉得好玩,拽着她的手笑盈盈问:“嫂嫂,我们要去哪啊?还去找周奶奶家的两个小玩伴吗?”
逢月勉强翘了翘嘴角,没有答话。
顺子半句不敢透露,巧儿还当是急着出门,此时见逢月一脸焦灼才知道出了事,吓的小脸一皱,低低地唤了声“二小姐”,不敢再打扰她沉思。
皇帝出动羽林军拘捕苏景玉,不可能像上次一样,让他舒舒服服地呆着天泽宫,会对他用刑吗?
逢月满脑子都是他被打的浑身是血的样子,攥着衣角的手不住打颤。
不会的,他是世袭罔替的定远侯世子,有丹书铁券护身,就算苏天寿当真要谋反,皇帝也不会杀他的,他不会有事的。
逢月竭力宽慰自己,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若真是谋逆大罪,丹书铁券就算能保住苏景玉的性命,皇帝也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她紧张的心浮气喘,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泪水浸润了睫毛,莹莹欲落。
昨日傍晚,八百里加急军报呈送到皇帝李亢手中。
南疆举重兵来犯,弥威将军率领众将抵挡不住,誉州沦陷,将士们苦守北边的澜州,恳请皇帝派苏天寿统兵增援。
几乎同时,李亢的心腹、誉州督军赵奉君的密折也送入宫中,证实了军报所言不虚。
李亢急得茶饭不思,南疆军骁勇彪悍,极难对付,就算勉强将之击退,南疆境内尽是沼泽瘴气,想要彻底征服十分困难。
十年前南疆来犯,他曾征调附近州府的十万大军前去支援,结果落得惨败收场,最终还是苏天寿与太子带兵赶往平定战事,降服了南疆王。
如今十年过去,南疆卷土重来,他信不过苏天寿,不敢授予他重兵,信得过的又没有力挽狂澜的能耐,再耽搁下去怕是澜州也要失守。
他连夜密召几个心腹商议,最终决定命苏天寿即刻领兵增援,前提是苏景玉必须要留在京中,以保万全。
李亢已经命人拟好旨意,原本今日一早便要召苏天寿进宫授予兵符,却在紧要关头收到一封赵奉君的绝密血书。
上面写着弥威不战自退,故意使得誉州失守,又将他囚禁,逼他写下假的密信欺骗君王,反叛之心昭然若揭,叩请皇帝不要受他蒙骗。
李亢大惊失色,两封密信都是赵奉君的手笔,孰真孰假尚不可知,可他宁愿相信弥威的反叛。
弥威是苏天寿的老部下,两人合起伙来骗他,不是要夺他李家江山就是扶太子上位!
明黄色的圣旨重重地砸在地上,李亢头痛欲裂,伏在御案上不住□□。
何止是弥威,苏天寿的部下早已遍布军中,各个都能征善战,他就像是一只猛虎卧在他面前,足以替他抵挡四方威胁,却也让他悬心吊胆,难以安眠。
他后悔没能在十年前南疆初定时就杀了苏天寿,连带着他手下的部将一并铲除,更后悔不该为了笼络他而授予他京畿的兵权。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急着放太子出皇陵,这两人若是凑到一路就更难对付。
如今南疆来犯,此时若杀了苏天寿,南疆王必会肆无忌惮地侵扰大夏疆土。
李亢举棋不定,又不敢将密报外泄,苏天寿当下虽然只有京南大营的一点兵力,可他毕竟是大夏第一猛将,真要是铤而走险,其余各营想要降服他免不得要费些功夫。
李亢纠结良久,决定先将苏景玉拘押,用他作为筹码来逼迫苏天寿交出京南大营的兵权。
同时秘密调集京周军队入京勤王,至于澜城那边也能缓缓再说,毕竟京畿重地关系着国之命脉。
昆叔奉苏天寿之命日夜守在宫门附近,昨日日落前,亲眼见到两封八百里急报送进宫中。
起事在即,苏天寿再度与部下彻夜商谈,天亮后亲手写下密案命昆叔送去皇陵呈给太子。
昆叔返回途中路过苏府附近,正赶上一众羽林军搜查苏府。
门口的几个丫鬟仆妇吓得噤若寒蝉,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也不敢靠前,站在不远处议论纷纷。
他略低着头,斗笠下目漏寒光,左手反手握住背后的刀柄。
须臾,羽林军从府中出来,并没有带走什么人。
他此时一身黑衣,无法进府打探,缓缓放下左手凑向人群中,听见苏景玉在街上被羽林军带走的消息,飞身上马,直奔京南大营而去。
军营中守备森严,昆叔白日里不方便直接进营帐面见苏天寿,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去找常胜,让他尽快把消息告知给苏天寿,他自己再度进京打探苏景玉的关押之地。
苏天寿潜心谋划月余,弥威的军报和赵奉军的密折也如期到京,刚把定好的布兵方略禀告给太子,本以为万事俱备,就等着皇帝授予他兵权,却没成想到了紧要关头竟然前功尽弃。
京中算无遗策,必定是赵奉军那边出了岔子,气得他怒骂弥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把掀翻了桌案,半干的墨汁溅的到处都是。
外面的守卫听见异响正要进来请示,常胜忙挥手遣散了,关起门来上前道:“侯爷,李亢拘押了世子,下一步定会逼您交出兵权……”
“做他的春秋大梦!”
苏天寿厉声喝断,军靴踹在倒地的桌案上又是一声巨响。
“老夫蛰伏了整整十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让他有本事尽管调兵攻进我京南大营!”
常胜知道他还在气头上,默默收拾了地上的狼藉,退出门外。
苏天寿大氅一甩,回头看着墙上的行军图,耸立如山的身姿难得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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