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场闹剧结束,他翻进院墙内小心地探了一圈,竟发现院子里有黑鳞卫进出,不少人背上还背着弓弩,眼珠一转,贴着树根底下远远地跟了过去。
雨雪后地面湿滑,宅子偏东南的树下被踩踏的坑坑洼洼,蹲下看,地上打斗的痕迹极为清晰,没有被雨雪冲刷掉,显然是刚刚才留下的。
他按住头上的斗笠,眯着眼睛向上望,好像有乱七八糟的刺插在树冠上,只是天色太暗,看不分明。
他抱紧树干跃上树,才发现上面扎满了弩箭,凑近些逐一瞧过,伸手撕下箭尖上随风飘动的红色碎片放在眼前细看,惊的他心尖几乎撞到胸腔,那碎片是柔软的锦缎质地,上面绣着金丝暗纹,分明就是苏景玉身上的衣料。
“世子啊……”
顺子吓得险些从树上掉下来,抓住树枝荡到地面,眼泪汪汪地趴在湿润的泥土上又搓又闻,责备自己在墙外守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想到往东南边来看看,若是主人真被弩箭伤着了,他恨不能掐死自己。
哆哆嗦嗦地翻找了半晌,好在没有发现血迹,也没有闻到一点血腥味,他尽力抑制狂跳的心,收好红衣碎片,半蹲着身子顺着脚印继续往南。
越过一道石门,雾气越来越重,渐渐看不清楚,若是昆叔在还能再向前探探,可他轻功平平,生怕打草惊蛇害了苏景玉,不尽快救出苏景玉去又怕他会受苦。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不能再久留,他揪着一张娃娃脸挣扎了片刻,决定回去搬救兵过来,把心一横,向东翻出墙外,跑到街口架上马车直奔崔宅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祁沐恩一辈子都没有真正醒过,唉~
第114章
天色微明,头顶床板精美的雕花轮廓隐约可见,逢月一夜没睡,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她总觉得祁宅里应该能查到些什么。
躺了一夜实在躺不下去,好在卧房里里外外一共四间,又大又宽敞,有些动静也不会吵到余洁饶,她起身点了灯烛,独自坐在镜前。
小丫头见房里亮了灯,知道逢月醒了,忙悄悄进来伺候梳妆,逢月急盼着顺子回来,正巧崔荣锦身边的人过来传话,请她过去一趟。
天还没亮,宅子里只有负责洒扫的仆役在忙活着,他们都没见过逢月,加上光线昏暗也看不清楚,便没有人在意。
茶室东边的暖阁里,顺子正与崔荣锦和杨艇商议对策,见逢月进门,登时火烧屁股一般窜过来,搓的手上半干的泥土掉了一地,急声道:“少夫人,世子他果真被关在祁宅!”
逢月眼睛一亮,紧接着,一片手指长的红衣布条递到跟前。
“少夫人,这是我在祁宅东南边的树上找到的,祁宅里有好多个黑鳞卫,都背着弓弩,我猜测昨晚世子逃出来过,又被黑鳞卫抓回去了。”
顺子嘴一撇,自责地耷拉着脑袋。
逢月认出那是苏景玉的袍子碎片,吓得瞳孔微张,太阳穴突突直跳,微颤的手接过,心情瞬间从空中跌落到谷底。
她听说过宫里的黑鳞卫,知道那群人是皇帝的死士,苏景玉外逃被抓,不敢想象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崔荣锦眼眶发青,还穿着昨晚见面时那身金色的缎面加绒褂子,显然夜里没怎么睡过觉,见逢月脸色不好,跟着上前劝她:“弟妹你别着急……”
顺子急着抢话:“少夫人放心,顺子我趴在地上仔细看过,没有血迹,世子应该没受伤。”
杨艇踮着脚走过来,默声跟着点头。
逢月相信这个时候皇帝还不至于对苏景玉痛下杀手,尽力稳住心神,好在已经探到他被关在祁宅,接下来就是想办法营救了。
崔荣锦把几人招回内室,一本正经地接着方才的话题道:
“我那开镖局的兄弟前日答应给我一箱淬了迷药的暗器,只有手掌心大小,能瞬间将人放倒,但是不至于毙命,傍晚前就能送到。我这就让伙计装扮成小商贩围在祁宅四周,先把地形摸熟,杨兄弟轻功好,等天撒黑跟顺子再进宅子探探,找到关押景玉的地方,今晚就动手救人,出了宅子后有我的人接应。”
杨艇和顺子都是王公府邸的侍卫,武功虽高,但见过的江湖把式并不多,起初还愁于弓弩的威力太大,怕不好对付,万一救不出苏景玉反倒害了他,听说有这种暗器纷纷松了口气。
顺子更是来了精神,抱着肩膀道:“夜里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清,再说万一耽搁到天亮,再出了变数可咱办?要我说倒不如白日里就去探。祁家东南边过了一道石门,那边的树茂盛的很,天又阴的黑黢黢的,换一身老绿色的衣裳蹲在树上不容易被发现,杨大哥轻功跟只野猫似的,又有我带路,等找到关着世子的地方,拿到暗器之后直接动手。”
杨艇嗯声赞同,随之眉心微蹙,又道:“可就算我们救下苏世子,一旦皇上下令关闭城门,再出动御林军全城搜捕,到时候我们势必被动,还是要先想个安身之处。”
崔荣锦背着手思量,他早已经打算好将苏景玉先藏在自家的密室里,但杨艇说的不无道理。
李亢知道他与苏景玉之间关系匪浅,崔宅必然是官府搜查的重中之重,就算他不怕被这位生死兄弟连累,也不得不顾及到苏景玉的安全,救出他之后的藏身之地的确还需再好好想想。
逢月悄悄垂目看着胸前,如今找到苏景玉的下落,也是时候把白绸交给苏天寿了,到时候京中大乱,正是护着苏景玉出京的好时机。
“这个不难”,她笃定抬眼,吩咐顺子道:”你先去联络昆叔,就说我要见父亲,让他随我去京南大营一趟。”
顺子不解她这个时候为何又要见苏天寿,但也不多问,信任地点头答应。
杨艇没有吭声,静默思量,崔荣锦这两日忙着召集可信的人商议营救苏景玉的事,却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疑惑问:“昆叔?谁是昆叔?”
顺子嘴张的鱼似的,比出口型来:“左-手-刀。”
*
炭盆里的木炭燃烧过半,阴影从暗牢的四角向中间压下来,湿寒之气似能侵入骨缝。
苏景玉还昏迷着,手腕和脚腕处凝着干涸的血迹,胸口巴掌大的一块衣料已被烧焦,粘着糊烂带血的皮肉,又湿又黏,黑乎乎的一片。
祁沐恩回头看他一眼,鞋尖勾着炭盆的边沿拉到床边,用铁铲翻弄底下的木炭。
门上的挂锁哗啦啦响,一条浅灰色的裙带飘入视线,冷风拂的炭火向身前扑过来,带来一种强烈的滞闷感。
他竖起手中铁铲,用尖角凿去木炭外包裹的白灰,顿时火星四溅,落在他素白的袍子上,烧出一颗颗细小的孔洞,骤然亮起的火光映在他微瞪的眼里,许久未褪的的杀气再度升腾。
“你来干什么?给我滚远一点!”
姜姃张狂中带着几分恨意,绣鞋踢在炭盆上:“祁沐恩,你别忘了这也是我的地盘,堂堂定远侯世子关在自己家里,我怎能不来看看热闹?”
昨晚她向祁公公哭诉,祁公公用断绝关系来要挟祁沐恩,还告诫宅子中众人不准苛待她,一番安慰哄得她有多得意就有寂寞、绝望,以为祁沐恩又出去鬼混,天还没亮就歇斯底里地到处问他的去处,殷轨趁机推波助澜,把暗牢的位置告诉给她。
姜姃走到床边坐下,端详着苏景玉受伤后硬朗又凄美的侧颜,回想他几次三番护着逢月的样子,不由得羡慕起她来,泪意浸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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