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还会抓住把柄,将母家一同牵连了。
林奎山对玉秋实的不悦毫无察觉,只是兴致勃勃地低声道:“当年承明皇太子不喜阴诡技法,有意削世家豪权,又一心依赖苏家,你我远无出头之日,太师高瞻远瞩,扶植陛下从潜龙之地一飞冲天,当是千秋功绩。”
“陛下如今对太师言听计从,可娘娘仍是苏氏旧人,仗着家世荣耀,处处与太师作对——”
玉秋实听他越说越不成体统,不由喝道:“安德,言多必失。”
“太师见谅,安德之意只不过是,你、我,同汴都几大世家,看似平稳,实则也是临深渊、履薄冰,事事都该做打算才是。”
林奎山拍了拍自己的嘴以示赔罪:“听闻陛下近来宠信那个从幽州来的叶三,连逯逢膺都舍得处置了,咱们沐陛下恩德才得保家门,可不能叫黄口小儿夺了去。说到底,陛下年纪轻,或许不喜老骨头言语,可若咱们也有身世清白的年青子在御前呢?”
见玉秋实不愿许林氏的女儿进宫,林奎山居然立刻转了话头,说要暗中提拔年轻臣子与叶亭宴分宠信。
这番话进退有度,说得滴水不漏,不似他一贯作风。
玉秋实脚步顿了一顿,含了一丝笑意道:“这些,恐怕不是安德自己想出来的罢?”
林奎山唇角的笑容一僵,随后无奈笑道:“太师睿智,某自叹不如——今日赛马会,是有一匹好马寻求前程,拜到了我这里来,安德深知自己愚钝,恐做不了千里马的伯乐,只好来问一问太师,这人,您见是不见?”
玉秋实本烦躁不堪,听完林奎山这一番言语,倒对那位素未谋面、毛遂自荐的士子有了些兴趣。
只是他还未开口,便听远处传来御驾至的悠长唱和声,转头便见宋澜携落薇一同落了座。
林奎山连忙上前去,先行了礼,又殷殷捧着彩头,到宋澜面前吹捧了一番。
他今日出的彩头是一柄剑。
这剑是多年前工匠仿古之作,仿的乃是《越绝书》中天人共铸的名剑纯钧,剑柄雕山川大河,剑鞘刻日月星辰,虽不能与传闻相比,但也算得上是一把当世好剑。
更要紧的是,纯钧,在传闻中是越王勾践的爱物。
林奎山也是当年刺棠案的知情人,摆出此剑,亦有宋澜多年卧薪尝胆、终于夺权雪耻的暗示。
果然宋澜听了他的话,眉目舒展,十分愉悦。
旁人不明所以,落薇焉有不知之理,只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封平侯果真豪横,铸此一剑所耗何止万金,却能大方地拿出来做彩头。”
林奎山将剑摆回案上,没听懂落薇的言外之意,只是得意道:“娘娘谬赞,不过此剑确实所耗不小,我遍寻大胤匠人,开炉千次,才煅出这样一柄好剑来。”
玉秋实闻言,先往身后看了一眼。
所幸文官们多在聚众论道,凑热闹来观赛的寥寥几个也在远处,听不见这一番言语。
宋澜瞥了落薇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玩笑,于是按捺下来:“如此,那便开赛罢。”
转头问:“阿姐不是说要下场么?”
落薇摇着手中的团扇:“方才话说多了,有些疲累,子澜就容我歇上一歇,等这些年轻子弟争夺一番后再上场罢。”
宋澜笑道:“说得也是,若是阿姐这便上去了,这一场比赛还有什么看头?”
于是跃跃欲试的汴都少年争相上场,骑着马在葱绿草地上疾驰。
靶子尚未选定,众人便自发射柳射叶,引得一侧女眷连连惊呼,好不热闹。
不多时,靶子被一一摆了上来,有黄门主持射御,一切如常。
落薇远远窥见叶亭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场周边,正在同他那日发现西园藏尸的御史同僚谈天。
他已换回了那身绯色官袍,挺拔端正,戴了交脚幞头,鬓发整齐。
方才在林间与她相见的,仿佛只是山灵幻化出来的妖怪。
她刚瞥了一眼,就听见场中突兀传来一阵惊呼。
变故骤生!
有一名京都子弟的马匹不知为何受了惊,十分狂躁地甩起了头,顷刻便掀翻了本与他并行的另外一人,在场中疯跑起来。
马上之人被颠得摇摇欲坠,连声呼救,场面一时大乱。
先前在比赛的众人都恐被惊,纷纷离去,林奎山见状连忙站起,却意外发现留在马上的人竟然是他的次子——汴都有名的纨绔子弟,林召。
这马突然发狂,令众人措手不及,落马本是常事,但若是此时马背上的人被这疾驰中的疯马甩了下来,恐怕非死即伤。
林奎山急忙离席,险些在木栏前摔倒,口中嘶吼道:“驯马者何在!驯马者何在!”
一片混乱中,落薇跟着宋澜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她无意一眼,却见叶亭宴站在原地没动,见她望来,神色悠然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
扇面一片雪白,中溅一滴血色。
难道……这就是他要送来的大礼?
宋澜在她身侧惊道:“不知驯马人能否驭之?这马忽地发狂,瞧着可怖。”
落薇敷衍道:“暮春场驯马人精妙,多烈的马都能降服,陛下放心。”
少顷,一个驯马者穿着的侍卫便匆匆赶来,站在场边吹了一声口哨,那马听了,似是有所感应,却依旧疾行不减,将马背上的林二公子吓得哭爹喊娘。
驯马者见状不好,干脆起身跃过围栏,直接来到了马场中央。
他耐心地又吹了几声口哨,终于逮了个机会,趁那马行到近前,一手抓住缰绳,随后纵身一跃,抱着那马的脖子,跟它一同疾行起来。
周遭的官眷发出一阵惊险和赞叹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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