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张戴德也没想到,他会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结束自己的一条贱命。
连亭随着不苦的话,回忆起了张戴德的最后一面,他有点死不瞑目,歪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连亭,像极了连二叔当年倒下时的模样。连亭点点头,认同了不苦的话,觉得这大概就是一种因果循环吧。
不苦大师则一边觉得这个结局多少有些草率儿戏,又一边替连亭拍手叫好。回顾连亭的过往,他好像总是有这么一点子运气在身上。
这种明明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对手就先上来库库给了自己两刀的事,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连亭很有闲情逸致地把苹果摆好了盘,对不苦大师的说法不置可否,只是勾唇,顺着好友的话说了句:“也许吧。咱们絮哥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张戴德的那封遗书,是连亭仿的,为了让张戴德的自杀变得更具说服力。
哪怕有人问张戴德不早不晚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也有人会解释——被吓的呗。
张戴德一直怕被连仲达索命,又听说连亭父亲死的蹊跷,那肯定容易引起联想啊。
连二叔在连家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据说当年兄弟三人是通过抽签来决定谁来挨这进宫的一刀的。连亭的爹做了手脚,害了连二。如今连达突然暴毙,死的如此古怪,张戴德能不害怕吗?
只有知道连大就是被张戴德杀的杨尽忠,才会明白这一套逻辑根本狗屁不通。但他没有办法举证,他能怎么说?连亭的爹是张戴德杀的?就为了让连亭回乡奔丧?
其实也不是不行。
但杨尽忠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么做,因为他算是看出来了,连亭根本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拿家人是威胁不到他的。而杨尽忠则不然,他虽然爹娘死了,却还有老妻和弟弟呢。不管是为妻守丧,还是为弟丁忧,也都在先帝的规矩里。
事实上,文官集团大家几乎互相都有这样的制约,也就很少发生杀人爹娘的恶性事件。
只有张戴德可以不管不顾的做出这种杀人父母只为逼对方丁忧的事,是因为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亲人早就死绝了。
总之,杨尽忠觉得在这方面他是惹不起连亭的,甚至还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允许张戴德出这么一招臭棋。看上去挺有效,却什么都没达成,反而帮连亭摆脱了极品爹娘不说,还原地升官了。
是的,小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旨夺情,让连伴伴升任了司礼监掌印,并暂时一同代掌东厂。直至连亭培养出合适的继承人,东厂这部分的权利才会移交出去。
杨党本想挑拨十二监内斗,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人人都巴不得去讨好连亭,因为谁不想当东厂的督主呢?除司礼监以外的十二监掌印,都恨不能自降半级,去当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那可是整个大启的情报系统。
连亭借机彻底笼住了十二监,轻松完成了张戴德这些年始终没能完成的事情。
对于这些大人之间的事……
絮果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一无所知,毕竟众所周知的,他身边有个人间漏勺北疆王,闻兰因不管知道了什么都会和絮果说。他把连大人重回朝堂后舌战群儒的英姿,给絮果描述的活灵活现,连他在朝上的素服都说了一嘴。
他还听内监宫人私下里说,要想俏,一身孝,连大人果然风姿不俗。
虽然连亭被夺情了,但这也只是说明他可以继续上班,孝还是要守的。服饰是统一的素服,一般也不会再随便去别人家登门,不再庆祝任何节日,府里更是三年再无堂会宴请,纵使他家收到的悼钱已经能一路从雍畿排到江左。
絮果作为连亭的儿子,待遇也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的时间短些,坚持两年就行。
絮果对此没什么太大的想法,也不在乎能不能庆祝节日。可以说真的是一个很随遇而安的崽了。他只是想着,那就等两年以后,再在家庭会议上宣布自己正式晋升为指挥使的好消息吧。
絮千户已经在千户这个位置上待了好久啦,也是时候升官了。
第94章 认错爹的第九十四天:
景明二年。
律回春渐,新元肇启。
两年前因皇帝亲政而取消的宵禁,至今也还没有恢复,京师雍畿彻底变成了一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车水马龙的热闹,昼夜不休的繁华,是人人向往的白玉京。
打更声刚过,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石子,便精准砸向了絮果小院的轩窗。伴随着“邦”的一声,时刻守卫着郎君安全、藏在暗处的连家探子,一边假装没有发现异动,一边默默往旁边挪了三步,在视角盲区的阴影处,精准给北疆的侍卫小哥让开了一个容身之所。
并果不其然在几息之间,遇到了这位翻墙进来、惯常都比较沉默的“同事”。
探子小哥非常善谈,现在“上班”不能说话,手语也比的飞起:‘又见面啦!我就猜今晚得轮到你值班!你看了最近的《二梅探案录》了吗?洗女案终于要破获了!’
《二梅探案录》是近两年风靡大启的话本,以著名的二梅兄弟的美食之旅为原型,展开的章回体探案。两三回一个小案,一整本串联起一个大案,节奏明快,手法新奇,还穿插着各地不同的风俗,让雍畿最近一段时间见面打招呼的话都从“吃了嘛”变成了“看了嘛”。
北疆的长腿侍卫冷着一张尽忠职守的脸,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家身手了得又非常热衷于作死的北疆王,但与他熟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眼角的余光并没有把探子小哥比划的手语落下半分,并且在最后还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头,是的,他也看完了!这一回的案子实在是太精彩了。
第二颗、第三颗小石子,再次接连砸向了临街的窗户。
探子小哥有些担心的比划问:‘要不要我去提醒一下郎君啊?’郎君有可能也在看话本,看的太过入神而没能注意到窗边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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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摇了摇头,给了一个五的手势。意思很明显,如果第五下还没有回应,我们再插手。
最终,没到第四下,絮果就已经从里面支开了窗。桂华流瓦下,夭桃秾李的小小少年,正从半开的轩窗中探出头来,一手卷着话本,一手喜出望外的对好友挥手:“兰哥儿!”
本来还在努力爬墙的少年王爷,不知道何时已经在一轮满月下换成了颇为帅气潇洒的姿势。在絮果看过来时,他舒朗的眉眼里就再藏不住笑意,他通过离墙头最近的梨树,轻松跳到了窗前,一套动作步伐飘逸、流风回雪。
他说……“快,絮哥儿,趁热吃,胡同口的香河肉饼!”
什么气氛都在这一句人间烟火气十足的大白话后消散殆尽。只有絮果很开心,因为被包裹在油纸里、散发出阵阵肉香的软和面饼,正是他从小吃到大都没有吃腻的肉饼!
絮果一口咬上肉饼后,天水郎官一样日角珠庭的面容上,就只剩下了满满的幸福。
什么也不说了,他要和兰哥儿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絮果一边想,一边给闻兰因搭了把手,拉着夜视能力有些差的好友翻窗进了屋。这六年闻兰因的眼疾不仅没有加深度数,还有了一定的改善,只是还有些夜盲,在晚上的时候始终不能很好地看清东西,可不管周围有多昏暗,他总能一眼就在人群中精准找到絮果。
这对于闻兰因来说就足够了。
躲在暗处的探子小哥都不知道该不该多嘴提醒一句,其实到这一步的时候,已经可以从正门进去了呢,完全没必要翻窗啊。
季夏院虽然离主院很近,却也不至于被人听到开门关门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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