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令瞻嘴角微微一牵,“只是为了?清心。”
照微吃了?半碗面,实在是觉得滋味寡淡,叫平彦将?她?带来的石榴、葡萄等果子洗净后端上来,净过手开始剥石榴。
她?是吃惯了?的巧手,三五下便卸下小?半碗,待将?一整个石榴剥完,碗里已堆成冒尖的小?山高。
她?取来一个瓷勺,拨一半留给自己,剩下的连同碗中瓷勺一起推到祁令瞻面前,说:“你养的这?石榴只是瞧着?好看,我昨儿尝了?一个,险些被酸掉牙,你自己也尝尝。”
祁令瞻垂目望着?白瓷碗中石榴粒,眼尾轻轻上扬。
他?舀起半勺细细品尝,尚未咽下,见?照微面前的碗已空,又伸手去拿另一个石榴。
看来疮真是好了?,说石榴酸,也没见?她?疼得龇牙咧嘴。
但他?仍尽心提醒道?:“天冷了?,这?些性寒的东西,一次不要吃太多。”
“这?倒也是,果子该佐些热酒才好。”
照微转头?朝亭外望月的平彦招手,“有菊花泡的黄酒吗?热一壶来。”
待她?将?手中的石榴剥好,烫好的黄酒也端上了?桌。
这?是容汀兰去年存下的,本来是预备今年中秋团圆宴上喝,可惜人事如尘露,谁也没想?到今年的中秋会在丧仪中度过。
照微先满饮一杯,黄酒的辛辣暖热里裹着?醇正的菊花清香,穿肠入腹,又涌向四?肢百骸,慢慢热了?鼻尖和眼眶。
祁令瞻的指腹落在她?微红的眼角,轻声叹息道?:“怎么了?这?是,谁又写折子说你的不是了??”
照微揉了?揉眼睛,闷闷道?:“今天是你生辰,不说朝堂事。”
“嗯,好。”
照微给他?也满上一杯,说:“今天是你生辰,你也喝。”
祁令瞻顺着?她?的心意端起杯盏,但他?怕酒后失态,只浅浅抿了?一口。
“我有些想?娘亲了?。”照微说:“我想?起小?时候,咱们一家人曾在这?个亭子里吃羊肉锅,又想?到现在……我心里有些难受。”
祁令瞻听罢,难得和颜悦色地安抚她?说:“没关系,今年下雪时你回府,还有我陪你吃。”
“城北宰羊的屠户还在么?他?的手艺好,片出来的羊肉劲道?。”
“还在,听说手艺传给了?他?儿子。”
照微点点头?,说了?个“好”字。
她?本就不是酒中仙,因胸中五情交织,喝得又急,碗里的石榴只吃了?几口,便晕乎乎地支颐歪在石桌上,看着?祁令瞻。
祁令瞻取来氅衣披在她?身上,怕石桌的寒气凉着?她?,又在桌面铺了?一层。
他?做这?些事时,自始至终没有看照微一眼,因为知道?她?此时正盯着?他?,双目朦胧,似雾似云,比寻常对视更令人心悸而生邪念。
“哥哥。”
见?他?不应,照微伸手扯他?袖子,声音微有不满:“哥哥!”
祁令瞻终于应了?她?,“我在这?儿,怎么了??”
“我今天回家吃饭,是不是很给你面子?我知道?,你故意叫平彦去传话?……嘿嘿。”
祁令瞻为她?整理衣襟的手一顿,讪讪落了?回来,正襟危坐道?:“我没有。”
照微却自说自话?:“如今永平侯府只剩下咱们俩,你念着?我这?个妹妹,我也念着?你这?个哥哥……舅舅和父亲的事,让他?们恩怨去吧,你骗我的事,我原谅你了?。”
闻言,祁令瞻抬眼看向她?,“当真?”
“只要你以后别再骗我,瞒我……就当真。”
照微含糊不清地趴在桌上说道?。
宽大的氅衣罩着?她?,使她?浑身都感到温暖、柔和,与胸腔中暖热的醉意交织,令她?昏昏欲睡。
但她?强撑着?不肯闭眼,一直在等祁令瞻应声。
结果半天也未等到。
照微有些生气,“祁子望,你哑巴了??”
见?她?伸手要碰面前的酒杯,祁令瞻先一步挪走倒扣,温声与她?说道?:“有些事不告诉你,是为了?你着?想?,有些事不告诉你,是出于我的私心,但我始终不会害你。照微,此话?我从前与你说过。”
照微蹙眉,“什么……什么意思?”
“罢了?,”祁令瞻的掌心轻轻覆在她?眼前,轻叹如落絮,“醉了?便睡吧。”
他?的袖间和掌心残留着?供奉牌位的纸烛香,仿佛化身于袅袅香火中的精怪神仙,于人醉后梦阑时悄悄靠近。
照微靠进他?怀里,浑浑噩噩地做了?个梦。
梦的具象已记不清晰,隐约只见?他?青丝披散,薄衣如飞鹑,与她?一同醉卧花间,满地茉莉香浓,那滋味停留在唇齿间,久久不能散去,她?贪恋地追寻、纠缠,而他?难得这?样好性子,任她?施为。
照微睁眼时,天光已大亮,清晨的阳光丝丝缕缕透过格栅窗,与游尘飞雾同浮在青纱帐外。
这?是祁令瞻的卧房。
照微身陷在柔软的衾被中,发觉他?已将?帐中香从玫瑰露换成了?茉莉,而她?正紧紧攥着?他?昨夜披在她?身的氅衣,衣角还有她?沉于那不可多言的梦中时啃出来的口水印。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