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蟾也没有跟人家说话,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回来就跟夏金桂说:“不过是一群农夫罢了,瞧着那群人就像是天天干活干多了的,个个都晒的跟黑炭一样。穿着衣服也不是绫罗绸缎,看着倒像是棉。”
京城这种浮华地界,自然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夏金桂立即在脑子里面勾画出了一副点头哈腰老实巴交长得又特别挫的人。这群人和那些喜欢打秋风的穷亲戚,那些路边上靠贩卖一些小东西挣点钱财糊口的小老百姓重叠在一起。
夏金桂就觉得这年月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
就跟宝蟾说:“不用去,等回头给他们点东西就行了,要是谁敢多说,你也不用跟他客气,一巴掌抽上去,再让咱们的人去吓唬吓唬,跟他们说咱夏家也不是好惹的。”
宝蟾响亮的答应了一声就准备这么办,但是夏金桂身边的几个陪房媳妇儿却觉得这事不能这么办,悄悄的劝夏金桂还是过去看看,毕竟礼多人不怪。
其中一个说:“这些人在他们处理家业的时候跑过来可见是有些本事的,一般人听说了那么多债务又听说了事儿这么棘手,都躲着不来,能来的自然不可小瞧。
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您还是过去问候一声,过去说几句好听话罢了,又不会缺块肉少点银子。”
夏金桂不去:“我知道怎么办,不用你们多说。”
这几个媳妇儿互相对视一眼就知道劝不动,也没有再劝,毕竟夏金桂是视别人如粪土,尊自己如菩萨。说的多了没什么好处,反而惹得她生气,到时候被骂一顿还是轻的,重了说不定又要受惩罚,于是就都闭嘴不言。
薛宝钗的事情特别多,也没有去催促夏金桂,夏金桂不去薛姨妈也不管,其他族人都是一些大老爷们,更不会计较这个,于是大家吃了早饭就开始商量着今日的事情。
薛宝钗就跟大家说明,眼下要卖的就是当铺了。
当铺生意不像是布匹生意,那些库存的布匹大概一看,用手一摸,都能知道是什么等级什么成色该给多少钱,当铺里面的那些东西有一些还真的需要高人过去瞧瞧才行。
同时又需要跟着帐本一件一件的去核对,在核对的过程当中又相当于是盘了一次库存,这中间门有很多东西找不到,也有很多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名字对不上,大小体积也对不上,像这样的烂账多的是,让人头疼至极。
所以一天下来也核对不了多少,当铺的交接也变得缓慢了许多。
大家说了半天,这一些族人发现薛宝钗做事很有条理,所以在处理交易这一块,他们几乎是不用插手。
这些人互相商量了一下,就跟薛宝钗说:“你尽管去放手大胆的处置产业,其他的不要管,我们这几天去拜访那些老关系,再去咱们金陵的会所,各行业的会馆,这些地方需要我们去拜访一番。”
来京城先拜码头,薛蟠以前没去拜过码头,薛蝌年纪小也不知道该怎么去,他也不认识外边的那些人,更不知道该找谁去拉关系,所以这些老人家就准备带着薛蝌过去。
这些族人的到来让薛宝钗松了一口气,哪怕是在处理产业这一块没帮上什么忙,但是这些人能把边边角角的事情处理好,也能让薛宝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既然处理产业这一块没什么大的问题,那么有一件事薛宝钗是必须要跟这些族人说清楚的。
“……那位贾大人番几次的来我们家,每次都扬言说要取了我哥哥的性命,我每次都没有按照人家的要求把家业交出去,就算是恐吓我,这几次下来也会羞恼成怒了,我只怕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真的逮住了我哥哥……”
这些族人们都没有说话,心里面都想着就薛蟠那德性,交出去让人家明正典刑了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这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跟薛宝钗说:“侄女,跟你说句实话,咱们能腾挪的地方非常有限,这年头咱们只能用人情办事儿,不敢跟律法作对。
当年的事情咱们都知道,若是真的逃脱不了,我们也希望你能看得开,别执著。”
这句话非常委婉的告诉了薛宝钗,他们不救,也劝薛宝钗别救。
薛宝钗没有说话,因为这个答复在薛宝钗的意料之中。
看薛宝钗没有纠结于这个回答,也没有对这个回答表现出什么歇斯底里或者不赞成,这些人都松了一口气,便纷纷站起来各自忙活去了。
而薛姨妈这个时候还得意于薛宝钗打发走了这些人,没让这些人粘手处理家业的事情。
在薛姨妈看来,只要这些人不插手处理家业,到时候怎么分钱分多少钱是他们母女说了算的。
本来薛姨妈还想着若是卖了家产资不抵账怎么办?可从目前来看多多少少还会有些剩余。所以自然也就对剩下的这点钱看得比较紧。
看着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薛姨妈,薛宝钗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再次和薛姨妈商量。
“妈,等这件事儿处理完了,咱们就走吧。回金陵去,我爹还葬在那儿呢,我舅舅也葬在那儿。金陵才是咱们的根,京城虽好到底不是家,不如归去。”
薛姨妈并不想走,这个时候反而跟女儿商量:“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能是被这一次的事情给吓住了,但是做生意有赚有赔,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赔了不要紧,咱们东山再起就行了,这一次还能剩点钱,我想着咱们在京城里再开一家店,做点小生意,慢慢的把生意给做大了再回金陵去。”
“金陵也能做生意,金陵也很繁华,金陵又是咱们的老家,不比在千里之外做生意更稳妥一些?”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这件事儿咱们现在不用商量,咱们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知道她不想走,薛宝钗再次叹了一口气。
应该说薛家的人来的正是时候。
要是再晚两天,薛宝钗又要遇到麻烦了。
现如今薛宝钗已经把京城的布料铺子给卖了出去,接下来要卖的就是当铺。
自古想经营店铺,都要有两把刷子才行。想把这个生意做好很难,但是人家想给他们捣乱却非常简单。
贾雨村最近有些麻烦,他儿子出去的时候被人打了闷棍断了条腿。贾雨村最近得罪的人太多,片刻之间门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当他这份郁闷还没有排遣出来的时候,紧接着就有人在朝堂上参了他一本。
最近一段时间门参他的人特别多,从他的个人习性一直说他藐视上官,从他老婆是奴婢出身一直说他奸柔成性……这一段时间门骂他的词儿可谓是层出不穷,没有一次是重样的。贾雨村不在心上,只要皇帝还要用他,随便这些人骂。
然而这次有人参他了一本,说他藐视上官,就因为他的轿子和人家轿子路上遇到的时候没有给人家让路。
这本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事情,以前他老婆用他的轿子都没给上官让路,最后也是没事,顶多是被人家说几句,算不上是一个能拿来打击他的理由,更不会被放到朝堂上堂而皇之的讨论。
然而这一篇还真没翻过去,多少人有证据的事儿参他都没动他分毫,反而因为这件小事让皇帝对着他骂了半天。
这本来就是一个信号,贾雨村也很聪明,知道皇帝已经忍他忍到极限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贾雨村也知道自己在京城里面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但是那句话怎么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他在心里面一方面觉得这是皇帝要用自己,用句不太妥当且不尊重皇帝的话来说,那就是皇帝有求于自己,所以他自然是要拿一拿架子,多弄点好处,要不然对不起自己担惊受怕顶着那么多吐沫做事儿付出的精力。
另外心里面又想着自己如此反复横跳,哪怕是位高权重仍然不能主宰自己的前途,如一夜小舟在风雨中飘摇,靠了这个又要去靠那个,似乎永远没个尽头,所以也有一些惶恐。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