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夜,阴风席卷而来,配合着半夜山林间的野兽呼声,在天地间悲泣。枯枝摇摇欲坠,不曾有过片刻的喘息,只有那飘在风中的无声哀怨。
天地阴沉得像是被砚台扣住,屋子里颤巍巍的烛火都显得格外扎眼,风刃夹杂着雪雨,疯狂朝所及之地涌去,起起伏伏,隐隐约约。
透亮的烛光正要结束自己的使命,却被幼儿的啼哭声打断。
“娘,我冷——”七岁的孩童冷得无法入睡,唯有向父母哭喊。
妇人轻哄着啼哭的幼儿,趁着空隙把睡在一旁的丈夫给叫了起来,轻声又急促地催他,“去添些柴火——”
赵德明不耐烦地从火炕上起身,重重打了个哈欠,抱怨道:“火炕上睡着还不够啊——”
看了一眼哭啼样的儿子,赵德明无奈地将紧皱的眉头放下,利索地穿好衣服,再裹上了厚厚的冬衣,嘴里依旧不停地嘟囔着诸如鬼天气之类的话。
他取出火折子,点了一盏风雨灯,只轻轻将门开了个缝隙。
冷风如同得到了号令,一股脑的往屋子里狂窜,早被风撕裂的窗纸沉闷地抖着,连同屋内一阵哐当作响。
赵德明被吹得一瞬睁不开眼,不免缩了些脖子,在何玉晴的催促声中低着头出了门,用身体将门合上。
他提着灯笼往柴房走去,嘎吱一声柴门打开,又一关门,将尖锐的风声挡在了门外;三下五除二收拾起了几根还算干燥的木头,正准备转身离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提着灯眯着眼搜寻了片刻,最后停住——
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正紧闭着眼瑟缩在角落里,脸色发白。因地上潮湿阴冷,只得使劲儿往柴房里的木头堆里靠去,企图找到一丝能用来取暖的地方。
她明明冷得睡不着,意识却飘飘然,只能是病了。
“啧。”赵德明不耐烦地朝她身上踢去,见没反应,便加重力度。
女孩总算是半睁开眼,勉强撑着身体想要躲开。她迷茫地看着面前踢他的人,待到认清了他的面庞,霎时惊醒,浑身发抖地爬起来,略带慌张地喊了他一声。
“爹……”
嘴唇干到黏糊,猝然的开口带来撕裂的痛。
“把柴捡过来生火!快点!”赵德明说得唾沫横飞。
女孩习惯性想要点头,但脑袋昏沉,意识涣散,头一低下就像被人敲断的木偶,再抬不起,只剩下冻僵的手臂机械地运作,最后踉踉跄跄地跟了出去。
风雪交加,女孩身上的单衣毫无招架之力,残缺的衣角随风而动,晃出了它那破败又不争气的样子。她光脚走在雪地里,冻得又红又紫,每一步都陷入雪泥之中,寒冷刺骨。
身体早已被冻得没有知觉,只剩抱着木柴的双臂在止不住地颤抖。
女孩跟着赵德明进了屋,把抱在怀里的木柴轻轻放好,呆滞地站在一旁,像个立在那还未放下去的木柴,已然风化。
她奢望地看了一眼烛火,只觉喉咙干涩发痒,有火烧在喉间,即使口燥难忍,也不敢多咽一下。
她试过了,像在吞刀片。
赵德明将风雨灯放在桌上的火折子旁边,哐哐一顿丢下抱来的木柴。
何玉晴嫌弃地看了一眼女孩,嘴里不忘数落她,“也算有点用——”
赵德明回头瞅了她一眼,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边,他越看她越觉得她像那白灿灿的银子,于是这才稍微将脸色放缓,忍不住得意,“毕竟谈了个好价钱,等天刚亮就悄悄地送——”
“诶诶诶——”何玉晴示意他闭嘴,“你在小驰面前说这些不干净的干什么,赶紧生火——”
“切——”赵德明挨了一顿骂,翻了个白眼,便把气撒在女孩身上,他抄起一旁的木柴朝她头上重重一敲,恶狠狠道:“你还不赶紧过来!”
“娘,我冷——”男孩又在此刻哭诉,何玉晴只好让他在屋子里走了几步活动活动,避免脚僵。
眼瞅着火一直没能升起来,男孩走了几步,只好朝那煤油灯上靠去。
何玉晴离了几步远,一只手够不着他,正要让他小心,话还没说出口,那颤巍巍的小火苗便一命呜呼,连带着风雨灯也被男孩一巴掌给挥到了桌子下面灭掉了。
屋子里的人仿佛一下都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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