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只他一个,莫名有种独钓寒江雪的凛冽气魄。
见人过来,梁净词微笑,也上下速速扫视她一遍,同她寒暄:“好久不见。”
“久吗?过了一个年而已。”姜迎灯倒是实诚。
她在梁净词对面坐下。
姜迎灯穿件羊角扣呢大衣,格子是暗暗的红,与这船景有几分般配。衣裳把人堆得显臃肿,但看那下颌,分明是瘦了。
梁净词的视线定在她从雪里过来冻红的鼻尖与耳梢。
“过年那天,你婶婶给我打电话。”
他一边说,一边倒茶,将盏推去,给她暖手。
姜迎灯问:“她说了什么?”
她看向窗外,摇摇晃晃,船已经开出去了。
梁净词说:“老生常谈,叫我担待着你。”
“什么叫担待,”姜迎灯费解地嘟囔,“我又没有不懂事。”
他轻笑:“我也是这么跟她说。”
姜迎灯在心中想,不知道裴纹在他面前是不是讲什么烂俗的人情话,她夹在其中有些难做人。
就像遇到过年收红包时那被推来推去的世故,纵使没有责怪的意思,她仍然苦于这个年纪已经不懂得如何假装天真。
梁净词看她眉眼,猜中一点心思,只从她叛逆压下的嘴角判断,想法便又略略偏颇。
他说:“那天去云亭山,一位老方丈见到你,和我妈妈讲你有慧根。”
姜迎灯问:“有慧根是什么意思?”
“知世事,懂进退。”
懂进退这三个字让姜迎灯愣了愣,她如鲠在喉地想去了别处。
而梁净词很快又开口:“也看得懂良善,真伪。能分辨人心,诚心。我说,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姜迎灯顿悟,他还在暗指裴纹的良苦用心。
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她为我操心了许多,不管她图不图回报,我都会好好爱她的。”
想起往日。
“小叔过世的时候,我就好佩服婶婶,她那时虽然很痛苦,也非常振作地在操持葬礼,在我心里她就是特别厉害,有自己的主见也有自己的事业,会经营生意,也会笼络人情。最主要的是她很有魄力,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感觉。我以前一直觉得,我要是能锻炼成这样就好了。”
梁净词稍稍沉默,而后淡声说:“强势有强势的好,你不随她,生来没有那根硬邦邦的骨头。软就也有软的好,一颗柔软的心能渡人。”
他讲话温声细语,是真令人能听进去——“权在你能不能公正地审视自己。”
姜迎灯抿着杯中温水,余光里是他轻淡的双目。
她还没接话,梁净词又悄然转移了话题:“灯好不好看?”
这样提示,姜迎灯才抬头,看船侧两边的十盏精致的针刺宫灯。灯影暗红,隐隐映出灯壁的纹理。
里面盛着十盏红烛。
他说:“我给你点的。”
“真的吗?”她的惊讶脱口而出。
梁净词浅浅一笑:“真的不能再真。”
她收敛地笑:“谢谢。”
低头看水面,那流淌过的灯影,冬日的一抹珍贵的红,像飞花逐水流。
乘画船夜游,很独特的庆生方式。
她问:“红烛的寓意是什么?”
梁净词说:“爱恋、相思。”
这举重若轻的回答,让她隐隐察觉到有一些别样的火光正在迸溅。
在船舱中央,悬着一盏纵骨灯笼。这盏灯光很微弱,里面应该没有烛。
“想不想拿下来看看?”
见她一直抬头打量,梁净词笑吟吟望着姜迎灯。
姜迎灯点头:“怎么拿?”
“你旁边有根绳,解开就好。”
她看向身侧,这才发现还真有个机关。灯是被一根细绳吊上去的,绳扣系在窗棂上,拉到船梁,再到舱顶。
“不怕,没有火。”梁净词说。
姜迎灯动一动指,那盏轻飘飘的红灯笼就顺着她动作摇摆一下。
于是她解开拴在窗户上的那一节扣,灯笼倏地滑落,隔得不远,姜迎灯挪两步过去,将它接住。
“里面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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