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迎灯伏在车窗上看华灯初上的夜。
去年开学时,陈钊去机场接新生,问姜迎灯是不是第一次来燕城,她说了谎。
其实那不是第一次。
真正的第一次是在十五岁,姜兆林带她来的这儿,热浪滚滚的暑假,走的就是这条中轴线的路。
那时还没有手机,不用导航,只隐隐记得两边绿树红墙,很是壮观。游玩三天,她好像把整座城踏了个遍,也翻了个遍,走过所有让她兴致缺缺的景点,却也没有遇到那个让她牵挂的人。
梁净词在南大四年,真正和姜迎灯有交集的时光只占了两年不到,他大三时去香港交换了几个月,后来因为一些不为人知的家事两地跑,再后来,几乎不再回学校。
直到毕业,姜迎灯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一年,在燕城的最后一天傍晚,她和姜兆林、朱琪坐在一家米线馆里吃晚饭,姜兆林问她玩够了吗?姜迎灯咀嚼着米线,忽然眼眶涌上热气,为这盲目无果的思念,为即将发生的告别。她突如起来的情绪低谷把朱琪和姜兆林都吓了一跳。
姜迎灯咬着牙没有让酸涩化成眼泪,她笑一笑说玩够了。
如果是同桌就好了。
不是的话,同学也可以。
实在连同学的缘分都摸不到,一个学校的,能在跑操的时候瞄两眼,总是好的。
可是他都不是,她暗恋的人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遥不可及。
——不对,不是月亮。
举头就能望明月,但她抬头低头,左顾右盼,无论如何也见不到梁净词。
只有在梦里喝醉了,才能触碰到他模糊的背影。
有那么几年,姜迎灯是真的很想梁净词。
他是即便付出许许多多的努力,祈求许许多多的缘分也不能够见到的人。成为了她横跨青春的执念。
追忆完往昔,车恰好开到头,姜迎灯回眸望他,冷不丁问了句:“你会不会记得以前我小时候的事。”
“记得,”梁净词不假思索,“跟你有关的事都记得。”
他不说假话,记得是真记得,属于仔细去回想都能想起来的那一类。
毕竟和她有关的记忆算不上多。
姜迎灯不觉莞尔,又看窗外,指着某条路说:“这里有一个剧院,剧院后面有个老戏馆,爸爸在这里带我听了一出《长生殿》。”
梁净词不可思议地笑了:“你爸带你来这儿听昆曲?”
她摇头:“我不懂剧种,不过还蛮好看的。是一个悲剧,看哭了我。”
梁净词看向她指的方向,并没看到姜迎灯说的剧院,但看见了一间酒店,他没再细细问下去,时候也不早,这时说要看剧,恐怕人家也已经打烊。
他将车在门口刹住,领人下车。
住店。
因为梁净词在前台说需要点香,一位侍应生带他们前去。两人随后。进门后,门侧摆着一鼎香炉,姜迎灯指了下牌子上的夜皇后花,很快烟尘的香气沁出来。
侍应生指向里侧的洗浴空间,介绍说:“这边有个木桶浴缸,可以容纳两个人同时泡澡,倒一瓶红酒进去,泡的时候会有一种微醺感。”
过于详尽的解释让姜迎灯难为情地躲在梁净词的身后,她看着眼前的浴缸,自言自语一句:“这个桶好小,能进去两个人?”
对方轻笑说:“您二位的体型,是完全可以的。”
她忙窘迫地摆手:“没有这个想法。”
梁净词看着她局促的神色,但笑不语。
“泡吧。”等人走了,他才冲那木桶扬一扬下巴,“这么好的红酒浴,机会可不能浪费。”
紧接着,又揶揄她一句:“别醉里面就行。”
姜迎灯问:“那你呢?”
“日后再说吧。”他说。
真是一句暧昧的拒绝。
梁净词说完,替她拉上浴室外面一扇并不牢固的隔门,姜迎灯细看,这破门,连栓门的锁也没有。
她身上的热气能袅袅地氲到隔壁房间里。
那一端很安静,梁净词应该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姜迎灯一边想着他可能在干什么,一边缓缓沉进了水中。
等她洗完,他再去冲澡,一来一回又磨蹭掉不少时间。梁净词出来时身上披了件松松的浴袍,短发微微泛着潮气,他迈到姜迎灯跟前:“还爱看新闻?”
在弥漫开的清冽花香里,她抬起看手机的眼,望向正在凑近的男人。梁净词也注视着电视机的晚间新闻,听见姜迎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习惯了。”
他轻笑一声:“你倒是挺关心国家大事。”
又倚在沙发一侧,偏头看她,jsg一副要好好考考她的姿态问:“跟多米尼加哪年建交的?”
姜迎灯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历史书上的信息,不着调地诌出一个回答:“1987年。”
他笑着,骨节之间夹着一个烟盒,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扯。”
姜迎灯揉了揉被他轻敲的地方,其实毫无知觉,好像在试图拭去自己的愚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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