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入宫,便将陆庭筠当成救命稻草,却根本没有问过这根救命稻草愿不愿意。
她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
好在当年婚事许得匆忙,她和陆庭筠也并未交换定情信物,也避免了见面交还信物的尴尬。
崔莺甩去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起身让沉香为她穿上那件大红绣金凤的华美凤袍。
这件凤袍是为长姐崔郦量身定做的,她和崔郦虽身量相似,但崔郦擅舞,体态轻盈纤瘦,这件凤袍她穿上有些紧。她只能深吸气,将玉带系上,那纤腰一系,更显得胸前的丰腴。
替姐出嫁,穿戴的还是姐姐的嫁衣和首饰,沉香心酸不已,又转过身去,默默用帕子拭眼泪。
崔莺轻握住了她的手,“莫要替我觉得委屈,出了这牢笼,外面说不定还有另外一翻天地。”
沉香在崔莺的眼中寻不见一丝悲伤,小姐从小在姜太夫人身边长大,一向都是喜怒不显,从容大度,尤其是这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虽眉眼间和崔郦有几分相似,相貌却比崔郦更美艳三分,稍显圆润的脸庞稚气未脱,却更让人期待那张脸庞长开时,又是怎样的一副惊艳模样。
沉香心下一沉,又在心里叹息几声。
可出了崔国公府这个牢笼,入了宫,小姐的处境当真会比现在好吗?
崔莺提起繁复拖地的裙摆,迈出了屋子,温声嘱咐:“记住,从今日起,你和玉璧需唤我皇后娘娘。还有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们不可哭丧着脸,外祖母曾说过,日子都是靠自己挣出来的。”
沉香和玉璧齐齐跪在地上,虽带着哭腔,但还是弯起了嘴角,“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崔莺笑着搀扶她们起身:“随我去韶光院拜别父亲母亲。”
提起崔国公和姜夫人,沉香和玉璧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怒神色,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同样是夫人的女儿,夫人对两个女儿却是天差地别,态度也截然不同。夫人的心从来都是长偏的,那颗心一直偏向长女崔郦。
当年姜夫人生下崔郦后,想要赶在赵姨娘之前生下嫡子,可第二胎仍是个女娃,便处处看崔莺不顺眼,好在两年后,终于生下嫡子,又因产后血亏,无精力照顾三个孩子,便将次女崔莺送到了姜家,交给姜老夫人抚养。
十三年来对崔莺不闻不问,直到三个月前,才派人将小姐接回国公府。
想必早在她接回崔莺之时便另有图谋。
*
韶光院中,姜苓躺在贵妃榻上,身旁得力的尚嬷嬷为她轻捏腰背,让她紧张不安的心弦能彻底地放松下来。
姜令小声地叹了一口气,紧拧着的眉头,心中似有无尽的烦忧,“郦儿的婚事还是太匆忙了些,不知郦儿嫁过去可会受委屈。”
姜苓突然起身,将尚嬷嬷叫到跟前,“去将城东那块地的地契和西市临街的那十余间铺子的房契,还有母亲留给我的那套红珊瑚首饰都加进嫁妆单子里。”
尚嬷嬷有些迟疑,“这些原是二小姐的嫁妆,夫人真的打算都给大小姐吗?”
提起崔莺,姜苓愣了一下,好像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入宫。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她没哭没闹吧?”
尚嬷嬷点了点头,虽然二小姐进府不足三个月,但她的一颦一笑,说话气度,和当年的姜太夫人一个样,更难得的是身上无半点娇纵之气,可惜却不得夫人的心。
“二小姐已经点头答应了,并未哭闹,二小姐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说愿意替夫人和国公大人分忧。”
姜苓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算她懂事,我也没白生了她,让人去西市的琳琅阁挑一对上好的玉镯,这些年她养在母亲身边,想是也不缺什么,如今入了宫,成了皇后,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只是可怜了我的郦儿,一顶喜轿草草地抬进了齐家,没了我这个母亲在身边为她撑腰,只怕会被人欺负了去。”
姜苓三句话不离崔郦,想起长女匆忙出嫁,婚事只能一应从简,她越说越伤感,拿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泪,但提起崔郦,眼中一片柔和的慈母目光。
崔莺就站在门外,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裙摆,将那绣着金线的凤袍捏得皱皱的,尽管她知道母亲素来偏心长姐,但每每见到母亲时,心中总会含着几分期待。
此刻她心中只剩一阵茫然。
许是屋里用了太多冰的缘故,她竟然感觉到几分森冷的寒意。
门是开着的,尚嬷嬷看到那鲜红的裙裾,轻咳了一声。
姜苓也随之望向门外,见到了头戴皇后凤冠,身穿凤袍的崔莺,喜得赶紧起身相迎,拉着崔莺的手,坐到自己的身边,“你长姐突染恶疾,带病之身,不能冲撞了圣上,但君命不可违,你也是崔家的嫡女,身上担着家族的兴衰荣辱,但能入宫成为皇后,已经天大的殊荣,进宫之后,切记要谨言慎行,收敛性子,凡事应多忍让些。切不可做累及家族,累及父母之事,你可明白了?”
这番话就连沉香听了,也觉得心中愤懑诧异,但凡姜夫人对崔莺多了解些,也不会说出那般冷漠薄情之言,她的这番话应该对性子高傲,目下无尘的崔郦说。倘若入宫真的是天大的荣耀,国公府怎的不将这天大的荣耀留给更受宠的崔郦。
崔莺低垂着眉眼,看不清喜怒,只是嘴角挂着一抹极淡的笑,她顺从地答道:“女儿明白了,谢母亲教诲!”
她说完便整理衣裙起身,双手交叠于身体前侧,行了个端庄的福礼,母亲的这番话将她心底最后的那点念想都冲散了。
“时辰已到,女儿拜别母亲。”
至于父亲,此刻已是卯时初刻,宫里派来的人已经入了国公府前厅,崔国公应是忙于应酬,不得空前来了。
崔莺将手搭在沉香的手臂上,脸色平静得近乎漠然,“走吧。”
姜苓看着崔莺坐上入宫的舆车,身穿鹅黄裙衫的宫女手执孔雀翎羽宫扇,身穿铠甲的禁军将士分成两列,护送皇后的舆车入宫。
姜苓捂着胸口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她嘴里喃喃道:“分明是亲生的,可我总觉得和她之间隔着什么。不过,她进了宫,郦儿可算是逃过一劫,谢天谢地,谢各位菩萨真人!”
姜苓欢喜地跑进了里屋的佛堂,在菩萨真人的画像前反复跪拜磕头,又用干净的手巾将双手擦拭干净,恭敬地点燃了三支香,插在桌案上的香炉内。
她虔诚地祷告一番后,又迫不及待地对尚嬷嬷嘱咐:“三日后便是郦儿的归宁日,你吩咐下去,让府中上下定要好好准备。齐家的是个不解风情的武夫,齐夫人又是个厉害的,郦儿自小娇宠着长大,只盼着她嫁过去不会受委屈才好,郦儿的婚事终究还是仓促了些。”
姜苓说着又红了眼圈,尚嬷嬷递上茶水,又在旁劝了几句,齐家是大小姐自己选的亲事,夫人恨不得将整个国公府搬过去为崔郦陪嫁,倒是二小姐,本就是替姐出嫁,受了委屈不说,也没几件嫁妆傍身,宫里打赏处处都要使钱,这入宫后的日子指不定会有多艰难。
尚麽麽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番。
只听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儿跑了一头的汗,来不及擦拭汗水,便匆匆迈进了屋子,“夫人,不好了。老夫人都知道了,现下已经追了出去。”
姜苓手中的茶水砰地落地。
她千辛万苦瞒着母亲,又让人请得五台山的老禅师出关讲经,将母亲送去城外的陇华寺小住几日,就是为了不让母亲知晓她让崔莺顶替崔郦进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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