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衣息听得此话后?微微有些怔愣,可想起这位三弟往日的风流作?风,便说道:“行了,过?几日等?你瞧上?了另外的美人儿,便把这个小?雨儿丢到一旁了。”
郑衣炳却扬起了满是泪意的眸子,嬉皮笑脸、混不吝惯了的人眸中却掠过?了那么神伤的情绪,彷如丢了魂一般地说道:“这世上?只有一个小?雨儿。她走了,我的命也?丢了。”
这一声话语彷如平地响起的惊雷,炸开?在郑衣息的耳畔,一时?震得让他忘了呼吸,心间不停地发?颤。
那些刻意回避、刻意压抑的情潮好?似终于寻到了一个口气,正成群结队地往外钻营,没有丝毫遮挡地暴露在郑衣息眼前。
他张了张嘴,没有直视郑衣炳的眸子,只问:“可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你。”
郑衣炳虽风流无度,却从没有主仆尊卑之分,当即便蹙着眉说:“哥哥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情爱之事如何有尊卑之分,即便小?雨儿是个卑贱到尘埃里的乞丐,那又如何?我爱的是她的聪慧仁善,并非是那一套庸俗的世道名声。”
这番话好?似一记火辣辣的巴掌,把郑衣息扇得头重脚轻,往日他总觉得三弟是个再糊涂不过?的人,如今却是相形见惭,万分窘迫。
郑衣炳说了这一会儿话,酒意也?驱散了一些,便也?想起了他让郑衣息来二房的原因。
“昨日我去给太太请安的时?候,正巧听见那些丫鬟们在嚼舌根。说是哥哥房里的通房丫鬟怀了孩子,却又掉了。身子怎么也?养不好?,如今已被人一席草卷从东门抬出去了。那几个丫鬟还说,是祖母吩咐要瞒着你,可我听着只觉得哥哥身边的那丫鬟好?生可怜……”
话音未落,方才还一脸淡然地在数落他的郑衣息已如疾风骤雨般离开?了易竹阁,背影慌乱无措到了极致,跑下石阶时?还重重地跌了一跤。
第44章 悔
圆儿立在?寮房外, 眸光随着东边墙角处被风拂起?的?大红灯笼而?摇曳起?伏。
她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害怕是假的?。
烟儿虽“病”了一些时日,服了假死之药后也和那些濒临死亡的?人没有什么差别?,可仍是有被发觉的?可能性, 倒是非但是姑娘活不下来, 连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圆儿塞了些银子?给那些婆子?们, 也让连霜去郑老太太跟前禀报了一回。
郑老太太听后却说要赏烟儿一口薄馆,在?郑家京郊外的?庄子?上?发丧。
如此一来,烟儿假死一事便?穿了帮,圆儿不得已之下便?编造了一个极为蹩脚的?谎言, 她哭着对绿珠说:“姑娘死前口痰生黄,兴许是得了痨症。不如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去,我让我哥哥将她烧了,再把?她的?骨灰撒进湖泊里, 也好让她解了束缚, 下辈子?自由自在?的?。”
绿珠听了圆儿这番话也是心有戚戚, 一时也掩着帕子?落了一回泪,嘴里道:“咱们丫鬟的?命就是苦。”
她去郑老太太面前禀报了此事,郑老太太也为之感叹了一番, 让人把?给烟儿丧银加厚了两倍。
“府里将要办喜宴,万不能在?喜宴前闹出这样的?事儿来。”郑老太太紧锁眉头, 心中对烟儿的?怜惜不过掠过一瞬, 而?后又是另一阵担忧。
绿珠顺着老太太的?话应了, 出荣禧堂后便?给了前院的?几个婆子?们一些赏钱,央着她们把?只剩一口气的?烟儿抬出郑国公府。
只是不要送去城北的?乱葬场, 寻个僻静些的?地?方?放下来就是了。
连霜听得此消息后也去了澄苑,目送着那几个婆子?们用一床草席把?烟儿抬出了澄苑, 她脸上?盖着白布,路过身侧时连霜已不忍细看。
她把?烟儿送到?了角门处,思及她端庄秀美的?灵巧模样和那日将首饰都赠给自己的?大度可亲,泪水便?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却不想遇上?了郑衣息身旁的?双喜。那时的?连霜正在?为烟儿不值,对双喜说话也没个好脸色。
圆儿也是如此。她自知自己身份低微,只要郑衣息抬抬手,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如此,她方?才?还是不假辞色地?挡在?了寮房面前,也回绝了郑衣息要进寮房内探望烟儿的?举措。
虽然那时的?寮房里早已没有了烟儿的?身影,可圆儿就是不愿意。
姑娘病了这么久,若世?子?爷当真在?意过来,当真关心姑娘的?病情,定是早就来看她了,何?以等到?如今?
圆儿虽年纪尚小,可却从烟儿枯萎的?过程里发现了一个道理,那便?是男人情动时的?山盟海誓不可信,女子?也不可轻易地?将自己的?真心交付出去。
她立在?寮房门前盯着那大红灯笼出神?,心里盘算着该去给哥哥送个信儿,让他领着烟儿去京郊之外才?是。
圆儿的?哥哥虽只管车马上?的?活计,可却有几分胆略和见识,在?京郊处的?小村庄上?也有相熟的?好友。
等那假死的?药过了时限,再等李大夫替姑娘弄来了文书和路引,到?时姑娘便?能离开京城,自由自在?地?过活了。
思及此,圆儿的?嘴角便?忍不住地?向上?扬起?,可她没忘了如今她正该是神?伤的?时候,便?立时敛起?了笑意。
也亏得的?她敛起?笑意的?动作够快,所以当郑衣息横冲直撞地?从回廊上?跑下来时,并没有瞧见她方?才?那副窃喜的?样子?。
圆儿凝神?往郑衣息的?方?向望去,却见往日里清明淡然的?他正如丢了魂般朝着寮房跑来,步伐零碎的?不像话,摇摇晃晃的?身形在?跌下台阶时重重的?摔了一跤。
他身后还跟着面容凄苦的?金嬷嬷,正扬声喊道:“怎么又摔了?”
圆儿蹙起?眉,很?是不解郑衣息疯疯癫癫的?行状是为何?而?起?,直到?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的?郑衣息跑到?了她的?身前。
往日里那双薄冷到?近乎没有温度的?眸子?里盈满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非但是金嬷嬷、圆儿,连慢一步赶过来的?双喜也不曾见过郑衣息如此失态的?模样。
上?一回还是于嬷嬷死的?时候,只是那时世?子?爷的?也还能隐忍的?住心里的?伤痛,如今却是好似疯了一般。
此刻的?郑衣息已是听不到?天地?间的?风声与鸟鸣声,更?听不到?金嬷嬷与双喜满怀担忧的?问话,他只是捧在?自己这颗已四分五裂的?心,定定地?望向了圆儿。
他问:“烟儿生了什么病?她怎么……”说到?此处时话音已颤抖零碎的?不像话。
“死”这一字如此轻巧地?就能说出口,可背后承载的?却是永生永世?阴阳两隔的?苦痛。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好似也成了个哑巴,不论如何?张嘴,都不能把?“死”这一字说出口。
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喘息,试图以这样的?方?式让难以呼吸的?自己得到?一丝赦免,可这点赦免也只是一瞬罢了,下一息那排山倒海的?痛意又如蛛网般包裹住了他。
也正是因着他如此神?伤的?落泪模样,让圆儿心里浮起?一股讥讽之意。
想起?烟儿那些从斜阳初升等到?日落西沉的?日子?,想起?她因小产而?痛彻心扉的?时刻,想起?她不得已以假死脱身而?吃的?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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